輕飄飄的一句話,惹得千秋雪亂了心。
她為何不敢看阿绡,千秋雪也說不明白。
面對百裡紅绡咄咄逼問,千秋雪隻道:“自幼師尊便教導我們,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阿绡,時間不多了,你還不快些穿好衣裳。”
若非顧着禮法,千秋雪都想要親自為百裡紅绡裹好衣裳。
阿绡這般姿态,若讓旁人瞧見,實在不妥。
百裡紅绡卻像是聽不明白一般,“可我們同是女子,也不可以麼?好師姐,小時候我們在一個浴桶中沐浴,在一張床上休息,那時候,并未有人說什麼非禮啊。”
百裡紅绡的話太過大膽,若非千秋雪深知她的性子,定會被她吓到。
若此刻千秋雪面前有一銅鏡,她不難瞧出,自己的臉紅得像是熟透了一般,臉上再不見半點病氣。
“再不穿好衣裳,那群衙役搜上來,你又當如何?”
千秋雪不信百裡紅绡會願意被那群人瞧見。
她這話說出口,百裡紅绡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淩厲。
百裡紅绡厭惡天家的鷹犬,更厭惡那些不把女兒家性命當回事的人。不過一瞬,眼中的殺意随即淡去,她又變回了那萬種風情的模樣,對着千秋雪笑道:“原來好師姐是不想旁人瞧見我。師姐早這麼說,我早便穿好衣裳了。”
說着,百裡紅绡攏好了衣裳,再不見半點春光。
“好師姐,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當真是不一般啊。”
“休得胡說。”千秋雪想也不想便否認,可她否認之後,又覺得心中空了一塊。
百裡紅绡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聽着外頭的腳步聲,她不再嬉鬧,而是迅速收拾好東西,低聲道:“好師姐,我們分開走,于城東三十裡處的菩薩廟彙合。若你一個時辰還未到,我便不管你了。”
百裡紅绡嘴上說得沒心沒肺,心中卻忍不住擔憂。
若一個時辰見不到千秋雪,她必得殺回來。隻是如今師姐不信她,她說得深情缱绻,反倒會惹得師姐懷疑。
千秋雪未置可否。
過時不候,連收屍都不會,倒真是符合阿绡的性子。
眼見着阿绡從窗戶翻出去,還鬧出了聲響惹得那些個衙役注意,千秋雪蹙眉望着那背影。
月白色的紗衣在夜裡格外紮眼,那群人迅速追了上去。可那些人不過是些屍位素餐的廢物,哪裡比得上她們日日習武。不出片刻,那些衙役官差便被百裡紅绡甩在了後頭。
千秋雪不由得懷疑,今日阿绡是有意折返,隻為護她安然離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千秋雪很快便否決了。
若百裡紅绡不動殺心,眼下她也不至于被困得脫不了身。
阿绡定是胡鬧慣了,想着以此證明她的輕功有多厲害。
世人都說百裡紅绡狠辣,卻不知她的輕功也是數一數二。
大約是見着百裡紅绡的人沒幾個能活下來的,故而江湖上于她的傳言皆是說書人胡編亂造的。
什麼心如蛇蠍、面若修羅都是尋常,更有甚者說她是山上的九尾火狐狸成精,能食人血肉。如此傳聞,連帶着洛神宮都被蒙上了一層黑霧。原不過是一群無處可去的女子避世之所,到了江湖人口中,便成了魔窟。
千秋雪拾起落在地上的紅紗,外頭一片寂靜,她持劍正大光明地從客棧的大門走出。
那值夜的小二見千秋雪出來,吓得說不出話。
方才他明明瞧見住店的白衣姑娘從二樓窗戶飛了出去,還引得官府的人一路追了出去。莫不是他看花了眼,這姑娘竟又從樓上款款走下。
千秋雪丢了一枚碎銀到小二眼前,而後踏着月光,往鎮子的東方去。
這一路安靜得很,也不知百裡紅绡把人引去了何處,這一路竟一個官差都不見。
千秋雪走到百裡紅绡說的菩薩廟,今夜是滿月,那菩薩廟被照得一片亮堂。
廟裡寂靜一片,不見半個人影。菩薩石像上的顔色已經褪去,香爐已經冷了。殿前供奉的果子不知是被野獸還是什麼人啃得亂七八糟,引得蠅蟲環繞。
眼見着便要到一個時辰,她到了,可阿绡怎麼還未到。
千秋雪本想折返去尋人,可她想着百裡紅绡做事一向沒有章法,保不齊她的師妹正躲在哪出等着捉弄她。
千秋雪拿起上一香客留下的香,取出包袱裡的火折子,将香點燃,對着菩薩像虔誠跪拜。
不論她與師妹是否要刀劍相向,她都希望今晚百裡紅绡能順利甩開那群官差衙役。
“好師姐,你拜這菩薩,可是為了我?”百裡紅绡身披月光,緩緩走進了廟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今晚百裡紅绡的眉眼似柔和了不少。
千秋雪一愣,她将香插到香爐中,望着那慈眉善目的菩薩,心中說不出是何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