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和書童長得如出一轍豆豆眼的小姑娘也加進來:“姑娘你也不冤枉,數年如一日地給公子寫情詩還蹲在我們家牆頭念,整個渌州誰不知道你看上我們公子了。這下沒有門當戶對的親家願意上門來,老爺夫人都愁老了好幾歲。”一邊說一邊絞着手指頭,委屈得不行。
祝安徐鞯和他們擦肩而過,隻聽見黃衣女放軟了語氣:“兩情相悅嘛,大家都理解一下……”
徐鞯“欸”了一聲:“還看熱鬧?”
祝安垂着眼微微抿嘴:“沒。”
“心真大。”他樂了一下:“那我也和你唠唠那位公子,如何?”
“憑燕公子,形銷玉骨出,不見多情不見苦。”
渌州來的客人大多都麻煩,要麼挑剔,要麼惹不起。宋憑燕可以挑剔,傍水臨江的地方多出富貴人家,破天的富貴澆在宋公子頭上,把人洗得金光閃閃,不敢直視。
宋憑燕當然也可以不好惹,有錢人家總覺得有刁民想圖謀家财,江湖人缺錢,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多雙筷子的事,于是好險弄出了個“門客三千”,若是宋公子一聲令下,說不定還能叫出幾個在江湖上頂有名的人物來。
隻是憑燕公子卻是個兩邊不占的。他的麻煩,是他那莫名其妙的一身病。
他出生時天有異象,門外來了個風塵仆仆的老道,指着天上的紅雲說此子妖邪不可留,被宋老爺打了出去。
一歲時身染怪病,昏睡十日,中間呼吸都停了幾回,宋家棺材都打好了,宋夫人哭得眼睛像核桃,十日後,他又和沒事人一樣哇哇大哭,甚至還學會了走路。
三歲時随身服侍的奶娘突然病逝,後來的不是扭腳跌跤就是被廟裡的狗追着咬,又有好事者傳言他命裡帶煞,專門克身邊人。
宋老爺怒發沖冠,銀子當沙子一樣往外撒,好好清理了一遍渌州怪力亂神橫行的風氣,渌州府知府還給他頒了一塊義民的匾。
宋夫人也不甘落後,自此之後竟然是一刻不落地把宋憑燕帶在身邊,親自照顧長大。
好好地活了四五個年歲,宋公子又開始三天兩頭地生病,每次都是又急又怪的急症,來看的大夫都沒法根治,隻能開藥緩一緩,藥方子合在一塊快成一本書,都能拿來給孩子做啟蒙。
宋老爺再次展現出其人之神通廣大,尋到了江湖上那行蹤不定的神醫。神醫笑呵呵地進來皺着眉毛出去,宋大人好說歹說他才終于開口:“能治,能治。”
宋大人二話不說就要開始往外扔銀子,神醫趕緊又說:“娃娃年紀太小,受不住,治病和送死沒區别。”
宋大人又淚汪汪地往外扔銀子:“還有什麼法子嗎?”
神醫教他們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總之憑燕公子勉強長到了弱冠,就是病得慌,估計此生若有什麼壯志也隻能憑借好心的燕子替他尋一尋了。
五年前,神醫留下書信一封後從此消失不見。江湖傳言他死在了域外人的手裡,也有人說他做了山野間一名隐士。總之那個年年都來渌州,看着宋憑燕長大的和愛老人不再出現,隻留下一個地點和一個名字。
祝安坐在賭桌一端,等待趕羊人布置賭桌,耳邊嗡嗡響着議論聲,卻蓋不住對面那人撕心裂肺的咳嗽。
剛才見過的豆豆眼二人組一左一右站在兩邊,女孩子附身和宋憑燕說了幾句話,他掙紮着招招手,一句話拆成四句說。女孩子似乎是得了什麼命令,應了一聲轉身又出去了。
眼前人面色蒼白,透出灰敗的青色,他身體纖細,若是個姑娘還好些,可作為男子就瘦的有點吓人了。一雙玉手從衣袖下伸出,關節分明,遠看竟像是一柄玉骨。墨竹打的躺椅上鋪了鴨絨填的軟墊,那人就這麼半坐不坐的倚在上面,仿佛随時都要暈過去。
祝安和他比起來,竟然是個生龍活虎的。
這樣的人還來五樂十三坊尋歡作樂?還有氣力琢磨些心思鑽了明莊的空子?
他究竟哪裡特别?
出于必勝的打算,賭局設為三輪,隻有一輪玩大小,為祝安留出施展身手的空間。
首輪依舊是葉子戲。
血紅鎏金的牌一張張打出,祝安盯着桌上牌面暗中計算,不動神色地丢出兩張六,看着餘牌報了兩張四。眼瞧着下家上鈎,牌數隻增不減,祝安這才不緊不慢地将手中的四和好幾張鬼牌一起扔出。
眼下牌桌上的四已經不下十二張,不出意外一定有人疑牌。
“疑……咳咳,疑牌。”
祝安面色不變,有無疑牌都在他的計算之中,隻是沒想到是憑燕公子最先跳出來。
翻開扔出的牌,宋憑燕錯疑,需從趕羊人那抽一張牌,若抽到花牌便算出局。
四中取一,這就沒有可寰轉的餘地了。
手中還剩下三張鬼牌,一張十鬥,兩張……
“花!”
祝安意外地擡眼,思緒蓦然止住。
就結束了?
宋憑燕竟然成了下家?
牌局驟然結束,圍觀者都掃興噓聲。趕羊人取了宋憑燕的籌碼交與祝安,又有人過來準備下一場賭局。
宋憑燕接過豆豆眼男人送上的杯子啜飲一口,用手帕擦拭唇邊後玩笑似的開口:“郎君好計謀。”
“過譽,耍了點不入眼的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