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西蔔一号，請你原諒我的冒犯。但我并不認為，僅憑借基地内部的檢測就能夠斷定所有出口都已經被堵塞。常年的地質活動可能會導緻基地外部某側出現缺口，而這是内部檢測無法查出的。即使沒有這種缺口，地質活動也可能導緻某個地方土質疏松，在那個地方使用挖掘魔法陣配合遁地魔法一樣能夠使我們離開這裡。”

娜絲塔夏上前一步，握住了梵西暗暗握緊的手，将她的五指掰開，插入了自己的指縫之間，輕輕捏了一下：“所以，我請求獲得你的幫助，幫助我們在這5062個最小研究單元中穿梭，尋找可能的逃脫機會。”

中央石闆上代表别西蔔一号的光暈閃爍了一下，随後它同意了娜絲塔夏的請求。

“我同意您的請求。根據人工智能協議，我無法拒絕來自處于困境的人類的合理請求。”

梵西看了一眼娜絲塔夏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心裡一沉。

一些還不能完全掌握人體結構但已經能做到軀體分散的高階美神教徒有一項很鮮明的特征：他們可以模仿人類表面的軀體，但是無法模仿人類的骨骼，就像一隻披着人皮的怪物。

而梵西，通常是由于謹慎的考量，不會偷這個懶，每次都會認認真真地把骨骼部分也拟造出來。

這就使得剛剛娜絲塔夏捏她指關節的時候沒有摸出任何異常。

是的，她很确定剛剛娜絲塔夏來握她手時的動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樣安撫性質地捏手，而是在認真辨别她的骨骼關節。

這代表她對她的身份起了疑心。

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因為她表現出了對中央實驗室的熱切和明知那裡有關于美神的實驗卻依舊充沛的好奇心嗎？

梵西輕輕掙開了娜絲塔夏的手，帶着一個正常人對于親密接觸的抵觸：“那就麻煩你帶路了，别西蔔一号。”

梵西并不害怕别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因為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一般都死了或者無法再開口。

但她總不能把娜絲塔夏也殺了。

且不說她可能是老師的女兒，就以她在梵西計劃中所占的重要地位，梵西都得把她全須全尾地送出去。

不然芙蕾利亞乃至半個聖嘉蘭都會變得群龍無首了。

同為大魔導師，梵西的遺忘或者禁言魔法也對她無效。

邊走邊看吧。梵西歎氣，她總覺得娜絲塔夏身上還帶着她沒有參破的謎團。

在基地的探索中，娜絲塔夏首選的是黑色的最小研究單元。

以之前的交易經曆，娜絲塔夏沒有必要在梵西面前隐藏自己和黑暗女神教會的聯系。所以黑暗神系區的探索解決得很快，她們幾乎是以風卷殘雲般的速度掃蕩完了所有黑色的最小研究單元。

但這對娜絲塔夏的靈性消耗也很大。

探索結束，娜絲塔夏收回暗夜穿梭魔法，靠在漆黑甬道中輕微地喘着氣。

根據梵西的了解，這點運動量還遠沒有達到一個大魔導師的極限。

但奈何在這個未知的研究基地中，她們又要防備身邊的旅伴又要防備别西蔔一号的監視同時還要對付一個個實驗單元裡的實驗體，不得不多留幾手。

“沒有，完全沒有。”娜絲塔夏的喘息逐漸平複，“基地外部的大理石殼層之外，是地質運動形成的大片岩漿岩結構，完全找不到使用遁地術的空隙。”

“可以想見隔壁的戰神神系研究區、光明神神系研究區應該也是這樣。在别西蔔一号給的地圖上，這幾個研究區都是大片大片地相鄰的。”

“也好在是我們進來的地方正好是幾個研究區的交界處，很快發現了規律，不然不知道得在各種實驗室裡面遊蕩多久。”

“别西蔔一号，出示地圖，讓我們研究一下接下來去哪個研究區。”

“别西蔔一号？”

“别喊了。”梵西将一塊魔法口袋裡的面包拍到娜絲塔夏胸口，“跑糊塗了嗎？這裡沒有石闆，别西蔔一号回應不了我們。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娜絲塔夏拿着面包盤腿坐下來，掰開面包張嘴就咬，舉止中毫無貴族少女的矜持。

看她吃得香，梵西也有了食欲。

盡管身體已經不再是人類，她還是保持着攝入食物的需要。

“來點果醬嗎？”娜絲塔夏将一瓶從實驗室裡順出來的莓果醬遞到梵西手中。

“親愛的。”梵西的語氣像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已經接近噴火邊緣的母親，“果醬不像酒品，不會因為近千年的發酵而呈現獨特的芬芳。更大的可能是我們兩個因為食物中毒在這裡與世長辭。”

“有保鮮魔法的呢！你現在吃到的可能和千年前它剛剛從樹上被采摘下來制成果醬時的風味一模一樣哦。”娜絲塔夏的聲音因為食物的擠壓而模糊不清，“更何況以我們兩個的情況，也很難因為和普通人類一樣的原因生病了吧？”

梵西沉默了一下，随後将面包塞進果醬瓶狠狠地挖了一大塊。

“确實。”

除去極少數隻修習傳統魔法達到大魔導師境界的人，其餘很多魔導師出于生存原因都會修習一下方便快捷易懂的神術，将魔法和神術交替使用。

但當神術的使用逐漸加深的時候，走捷徑的弊端也逐漸顯現。

他們會越來越像傳說中神明的模樣靠近。使用越多越頻繁越深入，就會越趨近于神明。這對于狂熱教徒而言是恩賜，但對于隻是為了博采衆長的普通人來說并不是什麼好事。

就像梵西定期血肉崩離的症狀一樣，以娜絲塔夏對黑暗神系魔法的掌握程度，恐怕也早就有一部分身體異變成陰影了吧？隻是黑暗女神作為執掌慈悲的正神，這種陰影化對于教徒的折磨不會太大。

解決完面包和那瓶千年陳釀的果醬，娜絲塔夏抹了抹嘴，靠牆抱膝坐着，金發在微弱的照明魔法下在她臉側投下陰影。

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低落。在這裡被困了很久，她不能确定外面會有哪些對她不利的計劃。

更糟糕的是，萬一她出不去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大打折扣。

“經過這段時間的試探，我們可以确定别西蔔一号的可監測範圍局限在各個實驗室内部。通道中沒有任何魔法設施，所以它也無法得知通道内部發生了什麼。”梵西一腳将果醬罐踹開，抱膝在娜絲塔夏身邊坐下，“所以有什麼要說的要發洩的，都可以說出來。”

她看了一眼娜絲塔夏，捂住耳朵：“實在不行，我不聽。”

娜絲塔夏一把把她的手拉下來，笑了：“我哪有這麼脆弱。隻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梵西想了想，來芙蕾利亞之前，娜絲塔夏一定多方斡旋了很久，來芙蕾利亞之後她又是交接商品又是做測試，應該處理了不少事務，這會看不到出去的希望，感到疲憊也是正常的。

她搓了搓手，打了個響指，一束火苗在她手上冒了出來。

娜絲塔夏的目光被這簇明亮的火苗吸引，海藍色的瞳孔逐漸被火光照亮。

“看好啦。”梵西很久沒有使用這個魔法，有些手生。

絢麗的花火在漆黑的甬道中炸開。冬日一望無際的雪原、秋天紛飛的金紅楓葉、春日盎然綻放的桃花……梵西見過的所有美景，都被她記錄在這個魔法裡，化作黑暗中絢爛奪目的煙火，恒久而耀眼地盛開着。

娜絲塔夏伸手去觸碰那些觸手可及的煙花，它溫暖而明亮，明明有着那麼奪目的光彩，卻一點也不會灼傷人。她的眼底映出茫然水色，但在黑暗中灼灼繁花的映襯下顯現出一種明了的、昂然的笑意。

那種笑意堪稱狡黠，她抽了抽鼻子，揮揮手：“你這是哪學來的魔法？一點殺傷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