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對我很重要的女士留下的。火球術的一種變種。”梵西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确實沒什麼殺傷力。哄小朋友的效果倒是一流。”

梵西仍舊記得她抱着老師的遺物在墓前翻閱的那個平凡下午，她對着簡單的火球術及其變體反複嘗試，但幹涸的魔力并沒有回饋給她任何與努力對等的回報。

直到她獲得阿芙洛斯注視，治好失讀症的某個午後，她為血肉崩離症所折磨，痛苦到想要點起大火焚燒自己卻陰差陽錯地使用了這種素未謀面的變體。

一束煙花在屋子裡噼裡啪啦地響起，奧莉加過時的惡作劇就像一盆傾然而至的大雨，将她從裡到外淋得透徹。她站在煙花雨中呼号：“奧莉加，你真無聊。”

但老師再也不會從那間位置偏僻的神秘小屋裡鑽出來敲她的腦袋，就好像她如流水般逝去的童年。

她隻是短暫的被童年時期的老師哄了一下。

這是她對哄小朋友僅剩的回憶。

梵西把娜絲塔夏扶了起來，而對方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息又變得精神抖擻。

“接下來去哪個研究區？”娜絲塔夏伸了個懶腰，“首先排除美神，太危險了。還有那些我們不太熟悉的神系。很難預測它們的風險。”

“但其實原路返回也不是不行。”梵西摸着下巴思考，“畢竟我們掉下來的地方上面覆蓋的泥土是新填入的，土質相對疏松，有一定的搭建掘土魔法陣的條件。”

“隻是不知道我們走之後還有沒有餘波，如果有的話，回去就不是很明智了。”

“餘波應該沒有。”娜絲塔夏接過話頭，“我測試之前做過預測，就算引發小型地震也隻會有一波影響到翁提斯山脈，對于芙蕾利亞和周邊居民區不會有很大影響。隻是不知道山脈的地質塌陷會不會影響山裡花崗岩岩層的走向，如果有的話，也會阻斷我們回去的路。”

“回去是一個選項。尋找其他研究單元的出口是一個選項。”梵西點頭，“還要做好山窮水盡隻能強闖中央實驗室的準備。”

“想要強闖中央實驗室必須穿過狹長的決策中樞走廊。從模型上看，決策中樞的長度幾乎是一百個最小實驗單元加起來那麼長。在這麼長一段路裡跟别西蔔一号對抗，我認為希望渺茫。”娜絲塔夏否定了梵西的後備方案。

“或許你聽說過門徑之神尤格嗎？”梵西拉住了娜絲塔夏的袖子，“執掌通往靈性世界的鑰匙和道路的神明。祂的故事佚失在魔法紀元的史書中了。不過祂的能力在這種時候會非常好用，借由千重門扉和靈性的道路在決策中樞中穿梭，隻要找準落點坐标就能直接傳送到外面，根本無需挖掘和遁地魔法。”

“恰巧幾個幾大研究區之間确實有幾個間隙的實驗室标注了黃色，那是代表門徑之神的顔色，而且上面标注了特性模拟實驗。如果我們能在探索途中順帶檢索一下那幾個實驗室，也許能找到魔法協約國研究出的‘門扉’半成品。畢竟在後世的記載中，魔法協約國的士兵經常從意想不到的地方鑽出來，現在看來這種奇攻就是研究門徑神系的結果。”

梵西無法拒絕中央實驗室的誘惑，但她的空間魔法掌握得不是很好，否則借用“門扉”時可以一邊将自己送往中央實驗室，一邊将娜絲塔夏送回原地。以她的水準，同時将兩個人送到同一個地方都有概率失敗。

她也不希望娜絲塔夏和她一起冒險。

她心中對于娜絲塔夏始終有一種潛藏着的愧疚。

她比娜絲塔夏整整年長十歲。

她時常會想：在我被老師收留、照顧，享受着亂世中難得的甯靜的時候，老師的親生女兒在幹什麼呢？她在沼澤城流浪？還是在修道院作為一個孤女被人欺負？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長什麼樣子？

就算她知道老師的行為都有其考量，但這并不妨礙她認為自己或多或少地竊取了一些本屬于“娜絲塔夏”的關愛。

也許娜絲塔夏本人也不需要什麼補償，但梵西心裡的愧疚始終揮之不去。在她能力範圍之内、在不妨礙她計劃的前提下，她總想要做些什麼，至少在力所能及的時候，不能讓娜絲塔夏身處險境。

“好。”娜絲塔夏同意了她的說法，“那我們檢索的時候就以黃色最小實驗單元為中心。”

兩人推開一間最小實驗單元的門。

幸運的是這個實驗單元裡的石闆還沒損壞，她們順利在石闆上召喚了别西蔔一号和地圖。

“這裡不行，不如換個方向。”梵西手指在石闆上輕點，基地外層的最小研究單元分散開來，露出内層的中級研究室，她手指向下一劃，将她現在所在的黑色最小研究單元劃到對面去，“這邊這個灰色的中級研究室，别西蔔一号，麻煩你送我們過去。”

“收到。研究單元調配中……”

實驗室的大門向右滑開。

“走之前問你一個問題。”娜絲塔夏又拉住了梵西的衣袖，“你對這個無限與循環之神的神系有了解嗎？”

看見梵西看向她，她又補了一句：“看你魔法史學得很好的樣子。”

梵西笑了，擡腳向前走去：“在魔法史記載中，祂是一位相對中立的神明，其名為‘莫比烏斯’。對，就是常見的那種益智玩具的名字。祂沒有明确的形象，也有見過祂神降的人，将祂的人類形态描述為一位身披灰色鬥篷，面目模糊，但渾身上下從衣物到飾品都充滿了莫比烏斯環元素的老婦人。”

“祂的權柄正如其名，無限與循環。祂的信徒認為生命與世界正如莫比烏斯環，在無限的循環往複中流淌，從前有過之事，後必再有。他們大多是一群遠離世俗的隐士，衣着簡樸、生活清苦，他們追求不變的循環之中靈性的超脫，多數都有一定的預知能力，如果不是他們刻意現身，很難有人能找到他們。”

“如果要直面這個神系，就要做好陷入循環的準備。”

梵西看着眼前彌漫着的灰霧：“看來這裡的實驗體也已經逃脫了控制。”

她和娜絲塔夏對視一眼，齊齊後退，大喊：“别西蔔一号，關門！”

她們又不是非要走這條路不可，沒必要在灰霧中和底細不明的實驗體打消耗戰，之後耗力氣的活還多着呢。

“算了，換這個金色的最小實驗單元吧。”娜絲塔夏指着地圖上的某一點，“至少太陽神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即使遇到逃逸的實驗體，我們還有對付它的頭緒。”

研究基地内部形狀再次變換，兩人右側的牆壁打開。

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實驗室布置令人眩暈，隻有牆角堆放着的個人雜物才讓這個地方有了一點人類存在過的氣息。

“這個地方的實驗體沒逃出來。”梵西随手翻閱着工作台上的實驗記錄，“哦，這地方的實驗體甚至不是一種生物。實驗體FO-A-γ-414——一隻獸骨酒杯，傳說太陽神曾經用它飲酒。它的特異之處在于每個用這隻酒杯喝酒的人都會在三天之内死亡。”

“有點意思。可惜按照實驗記錄來看他們似乎沒研究出什麼。”

檢查着外部土質和出入口的娜絲塔夏頭也不擡：“念來我聽聽？”

“魔法曆217年1月16日 空氣濕度42% 溫度7℃ 第14次實驗”

“等等。”娜絲塔夏打斷了梵西的朗誦，“你記得曆史上魔法協約國是幾月幾号覆滅的嗎？”

“魔法曆518年，6月6日。正是農忙的好時節啊。”

“這就奇怪了。”娜絲塔夏的魔法史學得并不好，“我還以為所有實驗報告都停留在魔法曆217年1月16日這一天是因為魔法協約國瀕臨崩潰或者已經覆滅了，沒有餘力再從事大型研究。”

“不止呢。”梵西依在工作台上，将拓印好的實驗報告卷起來敲了敲桌子，“魔法曆217年正是魔法協約國的上升期，整個國家蒸蒸日上，國力日漸強大，完全不是你想象的日薄西山的情況。”

“那為什麼……”

梵西聳了聳肩，打斷了她：“誰知道呢。實驗失敗了、難以控制的實驗體出逃了、戰略轉向了、基地負責人畏罪自殺了……一切皆有可能。”

“我唯一贊同無限與循環之神的一點就是：曆史是不斷重演的。你可以在過去和未來找到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的痕迹。”

“别想了。”她上前拍了拍娜絲塔夏的肩膀，“擡頭看，那裡是不是很适合當個出口？”

娜絲塔夏擡頭，潔白的天花闆上有一絲棕褐色的裂紋，細碎的土壤充塞了裂紋的每一個角落，讓整個整潔的天花闆都變得不協調起來。

但在她眼裡，這條裂紋散發着自由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