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宅。
西次間,楚氏聽到柳瀚說完肅王爺不會納柳裁為妾之事的時候,先是錯愕,呆愣半晌,而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笑着道:“一把年紀的人了,話要說全,是不是要娶阿寶做側妃?”
見柳瀚青着臉不說話,她頓時急了,連忙讓丫鬟請柳裁來西次間說話。
柳遇春在柳裁屋中聊天,正在講一些武學裡的趣事,逗在家養病的阿姐,他與柳驚春是雙胞胎,亦是十四歲的小孩子,聽見母親有請,便一同跟着過去。
無法進王府大門的消息讓楚氏如遭雷劈,丫鬟去請人後,她一個人恍恍出神好一陣,兒女見禮過後許久,才回過神來。
以一副懇求的姿态,楚氏道:“阿寶,王爺不可能如此翻臉不認人的,興許你兩人沒說清楚,生了誤會,要不明日你去王府見見他,說清楚就好了。”
柳裁平靜地道:“母親,女兒亦不願給人做妾。”
楚氏愣了一下,眼神往柳瀚臉上一瞟,見丈夫沒有幫她勸解的意思,隻好自己接話。
她語重心長地說:“那是當今聖上的兒子,大名鼎鼎的肅王爺,人品才貌都是一頂一的好,是多少閨閣女兒魂牽夢繞的風流少年郎,你别犯糊塗。”
擡起頭,柳裁先是淡漠清冷地輕笑一聲,之後才将手中茶盞輕輕放在一旁桌子上,對長輩辭色看似毫無破綻,實則充滿鄙夷不屑與譏諷。
“母親沒有聽清女兒的話,我不願為妾,與對方是誰沒有關系。”
此話楚氏聽在耳中極為不滿,但柳裁已經長大,以往的手段用不上了,且與肅王的親事還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她隻能暫且忍着。
“阿寶,你也知道家裡的情況,你父親仕途已然無望,這輩子隻能在一個小小七品武将的位置上打轉了,但是三寶還有希望。
“你嫁到王府,籠絡住王爺,以後三寶大了,你在王爺跟前為他說句話,能讓他仕途順遂些就行。三寶有前程,你臉上也能有光。
“再說了,嫁到王府,你自己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是。”
先是嫌棄柳瀚無能,再是以姐弟親情綁架,最後落腳點是為了柳裁好。
柳裁氣極反笑。
嫌棄柳瀚無能的話,自打楚氏的姐夫榮升至五品的京兆府少尹後,就是張口就來。往後這許多年裡,兩口子的對話,除了教育兒女之外,基本就是圍繞柳瀚如何才能加官進爵了。
偏偏柳瀚對當下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夫妻還算和順,子女健康,家庭美滿。
每當妻子唠叨那些話,為免惹怒妻子,他總是嘴上答應,實際上是左耳進右耳出,任打任罵,需要拼着一股勁兒往上爬的事兒,無論如何都幹不成。
非他不想做,實在他為人不夠機靈,隻知道操練帶兵,腦袋瓜子裡沒有裝上一句讓頂頭大人們聽了高興的話,每次有升職機會,上頭都是一臉可惜地讓他等下次,下次有機會優先考慮他。結果哪次都沒有輪到過他。
他自己心裡明白怎麼回事,但臉上隻能笑嘻嘻地裝作不知道有蹊跷。
這幾年楚氏不再提他仕途的事兒,他以為妻子想通了,沒想到是對他絕望,把希望放到兒子身上了。
既放到兒子身上,那麼如何又要打他閨女的主意。
柳瀚有些羞惱,但又打心底裡覺得自己沒本事,着實愧疚于妻子,隻好紅着臉,粗生粗氣地緩緩說道:“她不願意嫁,你别逼她。”
楚家好歹是是讀書人家,祖上做過大官,楚氏容貌秀麗,年輕時也溫婉可人,怎麼就嫁了他這個粗鄙武夫呢?
要說也是命,楚氏本名楚星辭,曾與個讀書人做親。讀書人少有才學,後來中了進士,奈何楚氏命途多舛,成親前夕,讀書人得疾病去了。
自那後,楚氏便背上了克夫的罵名,再也尋不到合适人家,一托二拖的,年齡就大了,無奈之下才配了柳瀚這個位卑木讷的武夫。
好在一雙兒女都很出挑,女兒柳驚春相貌英美,機敏好學,兒子柳遇春也生的人高馬大,雖不是念書的料,卻學了一身好武藝,将來從軍,定有前途。
楚星辭挪動目光看向兒子,他比他父親頭腦靈活多了,定然能體諒她的苦心。
“娘,爹說得對。”坐在一旁圓凳上的少年郎不但不理會親娘的眼神,還反而勸說她起來,“再說了,我的前途我自己拼,幹阿姐什麼事,我自會努力,才不要拿阿姐的終生幸福做墊腳石。”
說罷氣呼呼地起身走了,屋内僅剩下柳氏夫婦與柳裁。
兒子的話似引發雪山崩塌的哨聲,瞬間觸怒了忍在崩潰邊緣的楚氏。
“那她想嫁給誰?她能嫁給誰?”楚氏被氣瘋了,她指着柳裁,看向丈夫,憤怒地吼叫出聲,“将軍家的兒子她嫌棄,否則怎麼會……”
眼看下一句就要點破柳裁夜宿裴寂卧房之事,她出聲制止:“母親!我自有主意。”
楚氏明白不能說破,隻得憤憤不平地收起脾氣,良久,她冷哼一聲道:“你,你自有主意!你聽聽,她自有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敢自有主意的!往日教你的規矩都學到鬼肚子裡去了嗎?”
對于楚氏的發難,柳裁慣常是無視其怒火,隻針對其話語内容做回應。她早就知曉要怎麼對付她的無理取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