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得突然又猛烈,恍惚之間世界都安靜,仿佛隻剩下他一人,心中的孤寂難以排解,未等他緩過神來,風便吹動雨絲直往他臉上撲。
遲郁正背對着台階,預料之中的淋濕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視線内粉色的傘檐。
他愣住了,半晌才遲鈍地擡頭,再擡頭,隻見那傘悄聲往他面前挪了幾分。
雨聲似乎消失了,拍打地面的頻率都變得慢又緩。
冷風掃過他裸露的胳膊,遲郁慢半拍地轉過頭,見到的是最想見的人。
雲眠站在高出地面半截的台階上,半彎着腰,單手撐住那把傘,迎上遲郁的視線,她笑了笑:“這個台階好高。”
她聲音比雨滴還清脆,敲得人心髒發麻。遲郁凝視了她一會兒,終于在沉默中率先開口:“……雲眠?”
聞言,雲眠也是一愣,随後點了點頭:“是我。”
遲郁的目光緩慢地蹭到她白淨的臉上,雲眠的劉海被風吹得有些亂,肆意地擺着,反而襯得她明媚善睐,眉眼明亮,她似乎是有些着急,臉上泛着輕輕的紅暈,整個人嬌嫩又柔和,嘴角微微彎起。
遲郁心下一動,直直地盯着她嘴唇,粉嫩又飽滿的。他眸子閃爍了幾秒,最終念念不舍地垂眸,雲眠纖細的脖頸,漂亮的鎖骨,她隻穿了簡單的白色短袖,胳膊被凍得發白,肩頭濕了一塊。
“轟隆”一聲——
遲郁手指顫抖。
雲眠把傘向他傾斜,難道不知自己被淋濕了嗎?
他顫巍巍伸出手,在雲眠反應過來前用自己發燙的指尖觸碰了她細嫩的胳膊的皮膚,遲郁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撞入雲眠視線的瞬間,他猛地記起自己臉頰的傷,一定非常醜吧。
遲郁避開視線,反手蹭住了臉,借此遮擋那難看的紅痕,他開口,聲音有些悶:“……你不是在宿舍嗎?”
“難道……”遲郁眼睛亮了起來,小心翼翼帶着幾分猜測,“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啊……這個嘛……”差點忘了這一茬。雲眠心想,目睹了一整個打架現場,她都忘記自己應該已經待在宿舍裡了。
編不出借口,她幹脆生硬地轉移話題:“好巧啊,還好沒淋到你。”
可遲郁不吃這一套,反而步步緊逼,似乎一定要得知什麼答案:“你是特意來找我的,是不是?”
雲眠視線亂跳,最終落在了他臉上,伸手指了指:“咦?你的臉……”
遲郁立刻反應了過來,像受驚的小動物般捂住了自己的傷口。
雲眠見他受用,笑意盈盈地湊近:“遲郁該不會和别人打架了吧?”
未等遲郁開口,天空中又是“轟隆”一聲巨響。
他看向遠處,烏雲聚集,待在樹下太危險了,他伸手極輕地握了一下雲眠的手腕,柔聲提議:“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說是換個地方,偌大的操場有椅子的地方便有樹。傘被他接過,雲眠沒有甩開他的手,靜靜地随他走去了操場旁的便利店旁的長椅。
同樣的便利店,同樣的長椅,同樣的暴雨。
一時之間,兩人心裡都有些波濤起伏。
雲眠揉着手腕,見他接過傘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她這兒挪,此時心裡不免有些柔軟,悄然挑了下眉提醒:“你還沒回答我呢。”
遲郁不想回答她,太丢人了。其實便利店的屋檐也不足以遮擋暴雨,常有幾滴雨點炸開在兩人的腳尖,但遲郁不想和雲眠分開,他想和雲眠再說說話,不想讓雲眠再回到宿舍,抛下他一個人。
長椅的一側沾了水,遲郁拿起自己的外套,他的皮衣防水,外面是濕的,裡面卻很幹。遲郁想了一秒,用袖子擦幹了長椅,随後披在了雲眠身上。
他湊近,低聲問道:“還冷嗎?”
雲眠猝不及防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香氣,像木質香調,沾了雨水,帶着股清新。她用力攥緊了衣服,搖頭:“不冷了。”
她的目光停靠在遲郁的臉上,那道血痕在他毫無瑕疵的皮膚上格外顯眼,卻不難看,遲郁還是第一次因為打架而臉上挂彩。于是她問道:“你疼不疼。”
語氣很輕,像肯定。
遲郁頓了下,擡手碰了一下:“不疼。我不小心磕的。”
雲眠眼睛睜大了一瞬,下一秒,她控制不住地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她幹脆輕捂着嘴笑了半天。
“……你笑什麼?”
雲眠眉眼彎彎,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你還不如承認是打架打的呢,這樣說也太笨了。”
遲郁沒說話,眼皮輕輕垂了下去,憋出來一句:“我怕你不喜歡我打架。”
雲眠盯了會兒他放在腿邊的傘,又擡頭看了會兒天,仍舊是陰雨綿綿,天色越來越黑。
她突然認真道:“如果是我喜歡的人,做什麼我都會喜歡的。”
她話裡似乎暗示着什麼,但遲郁突然沒有勇氣問出口,也沒有勇氣猜想雲眠是不是喜歡自己。他突然有點兒郁悶,可是過了一會兒着陰霾便一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