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理鐘向來說話算數。
但舒漾總是在天堂與地獄間反複徘徊,被他掌控逗玩。
随着年歲漸長,費理鐘早已收斂了那些鋒芒,看上去總是對什麼事都漫不經心,冷靜理智,穩重成熟,連那張臉也變得愈發冷漠隐忍。
舒漾知道。
那都是他的表象。
至今她還記得那種感覺,那種仿若窒息的冰涼觸感,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掐在她脖子上。
令人畏懼,恐慌,顫抖。
舒漾無法形容那種感覺。
既恨又愛,既害怕又渴望,矛盾也複雜。
浴缸裡的水逐漸漫至鼻腔,她把身子沉下去又浮上來。
水流順着花灑澆在臉上,才将混沌的思緒拽回。
她看着面前模糊的油砂玻璃。
半晌才想,也不知道費理鐘腰上的傷疤好沒好。
洗完澡後,舒漾才發現自己沒有衣服穿。
她翻了翻衣櫃,最後隻能借費理鐘的襯衫來穿。
過分寬大的條紋襯衫罩在她身上,像穿着睡裙,顯得她身材愈發嬌小,淺淺遮住屁股,露出膝蓋。
好在這裡也沒别人,她餍足地撲倒在床上,到處都是費理鐘的味道。
他的房間裡點着清淡的熏香,和他身上那股香味一樣,清冽的雪松香。
身子陷入柔軟細滑的蠶絲被裡,她翻來覆去滾了幾圈,才依依不舍爬起來。
自費理鐘回來後,安心惬意的令人犯懶。
舒漾百無聊賴地在客廳轉悠,站在那幅畫下欣賞了半天。
那幅她懷着恨與愛畫的畫,談不上多好看,連色調都是凄冷陰暗的。
灰蒙蒙的冬天,積滿污雪的街道,挂着冰棱的幹枯秃樹,隻有人是明媚的。
也不知道費理鐘是怎麼弄到手的。
以前她不喜歡的畫,現在越看越覺得順眼了。
高樓處的視野極佳,舒漾趴在落地窗邊看。
看見遠處海岸線在陽光照耀下變得模糊,波光粼粼的浪濤卷至岸邊,将那座白色的穹頂教堂映襯得明亮。
船舶停靠在港口,海鷗順着海堤飛至岸上,停駐在塔尖上。
鐘聲悠悠蕩漾,傳至耳畔。
忽然發現。
那好像是她之前站過的位置。
-
傍晚的時候,舒漾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蠶絲被已經被她蹂躏出許多褶皺,她蜷曲着腿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才發現天已漸黑,而費理鐘還沒回來。
她拿着杯子去接水。
路過客廳的時候,吓了一跳。
隻見客廳裡默不作聲站着個人,一身黑色西服與黑暗融合,隻有那條整潔的領帶突兀地亮出一抹白。
舒漾認出這是費理鐘的助理。
羅維。
舒漾剛想問他什麼時候來的,忽然看見他臉上的墨鏡。
用極其怪異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
雖然早在幾年前,她也見過他幾次。
他也是穿着一套黑色西服,戴着墨鏡。
那時候他身上的肌肉還沒這麼誇張,個子也沒那麼高,身材也沒那麼魁梧,如今像一堵牆擋在她面前,密不透風。
舒漾以前就和羅維不熟。
現在更不熟了。
她隻知道,他是費理鐘的得力助手,在很小的時候就跟在他身旁。
都說伴君如伴虎,他是極少數能讓費理鐘信賴的人。
所以,即使舒漾對羅維的刻闆印象很深。
覺得他像機器人一樣無聊,死闆。
但小叔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她還是給足了誠意,揮手沖他打了個招呼:“嗨,你什麼時候來的?”
沒反應。
對方不僅不搭理她,甚至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冷冰冰的像個雕塑。
舒漾又問:“小叔呢,他什麼時候回來?”
還是沒反應。
舒漾無聲翻了個白眼。
算了,他估計除了費理鐘誰都懶得搭理。
羅維的死腦筋是病。
還是治不好的那種病。
費理鐘說讓羅維陪她,而舒漾跟他完全沒有話題聊。
他就是個啞巴,透明人。
舒漾喝了幾口水,正想回房間自己呆着。
忽然想起什麼,她又慢吞吞拉着椅子,在客廳裡坐了下來。
她露出個狡黠的笑容,朝羅維勾了勾手指。
“來,坐呀。”她拍拍旁邊的沙發,眨巴着眼睛。
羅維還是沒搭理她。
依然筆直地站在牆邊,雙手交疊在中間,面癱臉。
舒漾也沒介意。
她翹起腳,手肘撐着沙發背,打量着羅維:“既然小叔讓你陪我,那不如來陪我聊天吧。我知道你不愛說話,這樣吧,我問你答,你隻要點頭或者搖頭,懂了嗎?”
羅維沒反應。
舒漾就當他默許了。
于是舒漾的嘴角蕩起一絲弧度。
她問:“小叔什麼時候回來?”
他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舒漾又幽幽盯着他,眼睛微眯,問:“羅維,這三年,我小叔在外邊有沒有認識什麼女人?”
羅維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
不過片刻過後,他既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說:“小姐,這種隐私問題不便作答,不如你自己去問先生。”
他的聲音也平淡無波,毫無特色,絲毫勾不起她聊天的欲望。
但舒漾卻心底一沉。
她知道,羅維雖然死腦筋,但從不說假話。
他既然沒否認,是不是意味着,有?
舒漾頓時不悅地擰起眉毛,手中的玻璃杯被她握得晃出一滴水珠。
她酸溜溜地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