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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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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費理鐘一走,舒漾便肆無忌憚地到處探索起來。

她先去的是費理鐘的房間。

推門進去,窗簾緊閉,整個房間都處于昏暗之中,隻有床頭櫃亮着暈黃的燈。

空氣幹冽沉悶,四處彌漫着塵埃的味道。

住宅裡還有很多房間都空着,隻有費理鐘住的這間剛收拾出來,整理得極其匆忙,連落地燈的燈罩都沒來得及拆封。

顯然,費理鐘沒叫過保姆。

他向來不喜歡别人碰他的東西,更讨厭别人擅闖他的私人領地。

整個家似乎僅留有他一個人生活的軌迹。

舒漾打量着他的房間,一股熟悉感漫上心頭。

這裡的陳設簡直和他以前在老宅時的一模一樣。

低調暗沉的黑胡桃木椅,波斯風格地毯,古舊的棕漆鐘擺,看上去像古典老派的學究,實則牆上挂着的卻是邪惡羊角。

房間中間擺放着一張柔軟舒适的大床,床頭櫃上放着幾本書,除了有本是舒漾看不懂的拉丁文版《聖經》,剩下的都是枯燥無聊的經濟學著作。

費理鐘很愛看書。

他戴眼鏡的樣子也很迷人。

舒漾時常在想,為什麼眼鏡有這麼神奇的效果。

像變魔術般,能将一個外表兇惡如狼的人,瞬間變為純真無害的綿羊。

不戴眼鏡時的費理鐘,就像藐視衆生的鷹,時而邪肆張狂,時而兇煞惡極。

戴上眼鏡時,他又俨然化作出水中蓮,仿佛在他面前說話都是一種亵渎。

都怪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

那張過分俊美的臉,和那雙過于深邃的瞳孔,總讓舒漾一不留神就掉入陷阱裡。

當然,費理鐘根本就不信教。

但他随身攜帶《聖經》的習慣似乎從很早以前就有了。

舒漾曾好奇地追問過他原因,他卻懶洋洋撐着腦袋,随意翻着那本看不懂的拉丁文厚書,意味深長地扯起嘴角:“因為我是個罪人。”

那時候舒漾想,他确實是個惡徒,誰讓他老欺負自己。

他本質就是個劣根深重的人,看書也不過是給他罪孽的人生添加點虛妄的枷鎖罷了。

但那又怎樣呢。

反正他都是她最愛的小叔。

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波動,輕如絲縷。

她湊近去看,煙灰缸擱置在一旁,昏暗的燈光打下來,那本《聖經》上沾滿灼燒的痕迹,灰黑色,一個個被煙頭燙出的洞。

-

舒漾擰開浴室的花灑,将音樂聲調到最大。

水流聲逐漸淹沒音調,沉悶又嘈雜。

朦胧水霧在密閉的空間裡流竄徘徊,水珠凝聚成團,順着玻璃滑落。

泡沫在手臂上層層堆積,她吹了口氣,泡沫飛了起來,在半空中飄蕩着,晶瑩剔透。

舒漾舒服地眯起眼睛,躺了下來。

腰背貼上冰涼的浴缸時,她莫名想起,費理鐘的後腰上有一道疤。

費理鐘以前身體極其畏寒,據說是打娘胎裡留下的毛病,每到冬天就會渾身直哆嗦。尤其是他犯病的時候,那股冷仿佛是從骨子裡滲出來的,遠遠都能感覺到陰涼寒氣。

他時常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

即使是夏天也長袖長衫,隻露一張臉。

費賀章就很不喜歡他這樣。

羸弱白皙,覺得他沒有一點男子氣概。

他沒少被費賀章陰陽怪氣,還說想送他去軍校強身健體。

之後也确實送去培養過一段時間,送的是國外的軍體訓練營,消失了大半年。回來後畏寒的毛病沒了,性情也變得愈發難料。

他總是陰晴不定,做事随心所欲,像顆不定時炸.彈。

犯病的時候,他能殘忍地拿着刀在對方脖子上劃,不輕不重,劃到鮮血淋漓才停手。

費家人被他吓得尖叫,撕心裂肺。

他就笑得越開心,然後索然無味扔掉刀,擦擦手,走過來牽舒漾的手,跟個沒事人一樣:“走,帶你去玩好玩的。”

費賀章早年也是經曆過風浪的人。

能讓他感覺膽戰心驚的人,費理鐘是第一個。

于是後來費賀章總是後悔,認為把他送出國是他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陽剛之氣沒有培養出來,反倒助長了他發瘋的氣焰。

不過在年幼的舒漾眼裡,他倒沒什麼變化。

他一直都這樣。

硬要說的話,就是欺負她欺負得更狠了,寵得也更厲害。

就像兩個極端,他的極端在無限延長。

直到,某次舒漾不小心摸到他後腰的疤。

一道狹長的,深陷的,帶着鏽迹的破碎裂痕。

像是觸碰到什麼開關,費理鐘忽然間陷入危險的沉默。

他掐着她的脖子,緊緊将她堵在牆邊,冰冷的槍口抵在她手心,眯着眼湊到她耳畔,陰森森笑:“我們來玩個遊戲怎麼樣?”

他的笑容帶着幾分殘忍。

聲音卻如魅魔般低啞誘人:“俄羅斯轉盤聽過嗎?”

舒漾害怕極了,渾身顫抖。

她拼命搖頭。

看着他把那把沉甸甸的槍放在她手心,溫熱的手掌包裹着她顫抖的手指,一根根合攏,對準他的太陽穴後,無聲指示她——扣下去。

舒漾不敢。

他舌尖抵在上颚,挑眉。

拇指忽然覆上她的食指,猛然一摁。

啪的一聲輕響。

舒漾的心懸到嗓子眼,倏然閉上眼。

過度的緊張讓她停止呼吸,心跳驟停。

陰冷,窒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掐在脖子上的手蓦地松開,她睜眼。

卻發現他晃着手中的槍笑得極為開心:“你看看這是什麼。”

那是把不知從哪位堂弟手裡奪來的玩具手槍,在他手裡旋轉,滑稽又可笑。

舒漾哇地哭出聲。

害怕的餘韻殘留,身體還在顫抖着。

費理鐘拍拍她的臉蛋,把她圈在懷裡,難得好心情地哄她說:“跟你開玩笑的,怎麼還哭上了。”

“小叔是壞人。”她鼻涕眼淚一起流,抹在他身上。

他真是惡劣。

壞的徹底。

他認真點頭:“嗯,我是。”

不過扭頭又滿不在乎地問:“周末帶你去坐摩天輪要不要?”

“要……”她還在哭。

她可真好哄。

沒一會兒就又哭又笑地原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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