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房間裡寂寞地等着他回來,直到他親吻她的額頭,在她身側躺下時,她才能徹底安心入眠。
這種搖曳的心情,在黑暗中等待的不安,總讓她無助失眠。
于是她自私地想,如果是他先睡着呢。
她是不是就可以跳過這段難熬的過程。
她知道自己很别扭,被他寵壞了,連睡覺的先後順序都在與他暗中較勁。
小到無法琢磨的心思,說出來都顯得幼稚可笑。
她确實想晚點兒回家的,最好剛好遇上同樣晚歸的費理鐘。
可沒想到今天練得太忘我,耽誤了時間。
“我之前說過什麼?”
“說過……必須在十二點前回家。”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犯錯?”
屁股挨了一掌。
舒漾本就汗津津的背,此時更潮濕了。
背上那件薄薄的棉裙,緊緊貼着肌膚,在肩胛骨處被汗水浸透,撕扯着她的寸寸皮肉。
她不自在地扭了下,卻挨了更重的一掌。
“是想被老家夥抓回去關起來?還是想再被那群堂哥堂姐欺負?”
費理鐘的聲音過分低沉,壓抑着隐忍的怒火。
她咬着唇:“不想。”
不敢亂動。
在聽見羅維跟他彙報半路遇到梅媞的事時,費理鐘的目光漫上陰冷寒意,心底壓抑的怒火難以自制地燃燒着,幾乎快要噴薄而出。
他當然是信任羅維的。
可心中的忐忑卻絲毫沒有消減。
一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舒漾,被費賀章抓回去的場景,他就忍不住眉頭緊鎖。
他無法讓自己的心情平靜,隻能沉默地控制呼吸,努力将心中的躁動不安撫平,讓自己沉浸在晚風的涼意中。
這種感覺很糟糕。
是讓他無意識攥緊拳頭的糟糕。
他盯着手機,看着羅維的定位在一點點縮短。
直到少女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前,那抹不安才逐漸消失。
他帶着怒氣的,些許懲罰意味的,重重捏着她的下巴垂眸打量着,看見她手臂上的紅痕,呼吸更加沉重。
舒漾被他捏的疼了,鼻子一吸:“小叔,我下次不會了。”
當然也沒有下次。
明天表演賽結束,她就再也不會跳舞了。
“你哪次不是這樣說?”
男人冷笑了聲,手掌卻沒放過她,激得她身子一抖,臉頰更貼緊了他的脖子。
溫熱的呼吸噴在男人頸邊,像無聲發出潮濕的喘息。
少女身上散發着些許汗漬味。
有點兒奶香的甜。
“小叔是在擔心我嗎?”
聲若蚊呐,在男人耳畔拍浪回響。
少女的眼睫毛在不停地扇動,在光線下撲閃出蝴蝶的形狀。
如果燈光再亮些的話,就能看見此刻的她,臉紅的像蘋果。
她的手指悄悄勾上了他衣襟上的扣子。
那枚本就搖搖欲墜的白金色暗扣,被她的手指一撥,直接從圈裡掉了出來。
男人的喉結滾動,裸.露的領口顯出被她咬過的牙印,隻是此刻顔色稍淡,淺淺留着紅痕。肌膚如瓷釉般泛起冷白的顔色,如他冷峻的面容般,在黑暗裡散發誘人的香氣,是雪松味的。
看見她不老實的手,費理鐘大掌一攏,輕易就将她兩隻手腕反扣在掌心。
他沉眸,語氣依然是冷冽的:“去洗澡。”
“哦……”
被費理鐘抱進浴缸裡,舒漾抿着唇,将汗津津的身體浸入水底。
熱水很快覆蓋上身體,将臉上的紅潤也一并淹沒。
原來小叔是在擔心她。
他是在意她的。
雖然她又不自覺惹費理鐘生氣了。
而這次生氣的原因隻是因為她晚歸。
原本心底濃濃的愧疚感,忽然被他的懲罰消磨,這種帶着疼痛的愉悅,讓她暗自慶幸的歡喜。
像淬了毒的紅蘋果,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心髒飽滿而充實。
費理鐘今晚格外有耐心。
看着她從浴室出來,慢悠悠吹幹頭發,再乖巧地坐回他懷裡。
少女身上帶着潮濕的沐浴露芬芳,和他身上的香味是同一種。
男人高大的影子覆蓋着她嬌小的身軀,這種微妙的感覺,仿佛他們在某個地方悄悄融合。
“舒漾,你知道我不喜歡總是犯錯的人。”
費理鐘掐着她的下巴,神情嚴肅地警告她。
“嗯……”少女異常乖巧。
“如果不想下次被鎖在家裡,就說到做到。”
男人的聲音帶着威脅的意味,在舒漾聽來卻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他才不會鎖着她,但确實會以另一種方式讓她後悔。
舒漾乖乖點頭:“知道了。”
甜軟的聲音很快就将男人的怒火拂去苗頭,他沉默不語。
察覺到男人的怒氣逐漸舒緩,舒漾低着頭,抿着唇像是在自我反思:“小叔,我是不是像個累贅,總是拖你後腿?”
“你如果少惹點事,乖乖聽話,确實會讓我放心不少。”
費理鐘掐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手臂上紅痕處拂過,嘴角又帶着些許冷笑,盯着她乖巧的模樣眯起眼。
口是心非的時候,她總是過分乖巧。
殊不知,她裝模作樣的把戲早就被看透。
“小叔,其實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有羅維在,你不是讓他跟着我了嘛,他盯得可緊了,我根本沒機會犯事的。”
想起羅維的話,舒漾心底還是有些難過的。
她不想當他的拖油瓶,她也想更懂事些,為什麼學乖這麼難。
“如果羅維不在呢,你知道什麼後果嗎?”
費理鐘的聲音還是如此冷冽。
“我才不怕被他們抓住,就算抓住了,我也會努力逃出來找你的。”
“明天我就要上台表演了,小叔一定會到場的對吧?”
少女撒嬌的聲音響起時,室内籠罩的黑霧瞬間消散開去。
在無人察覺的晦暗中,男人的眼裡激起千層波浪,一圈圈在眼底蕩開。
“睡覺吧。”他最後發出通牒。
舒漾沒有掙紮,乖乖被他抱着躺下,安靜極了。
栀子花帶着清風玉露,在月光下璀璨奪目,白得耀眼。
或許是室内飄蕩的幽香,或許是男人的香味過分柔軟,舒漾閉着眼感受着這份甜香。
月亮在高空攀爬,将窗戶的影子挪動變形,室内唯有彼此綿長的呼吸聲。
在一片寂靜裡,舒漾悄悄睜開眼。
她的手指偷偷撫上他的眉角。
輕輕地,細緻地,一點點描摹他的五官。
費理鐘的五官很精緻,有着與常人不同的立體感。
眉骨很高,鼻梁挺直,眼窩卻并不深,眼尾狹長,眼睑下泛着層薄紅,抿起唇角時總會隐隐顯露出一絲陰郁沉抑。
他的長相其實極具攻擊性,眉眼冷硬,棱角分明。
隻是當他閉上眼的時候,整張臉就隻剩下俊美的五官,過分優秀的皮囊将他的所有冷冽都隐藏,東方的皮囊與西方的骨相相結合,多出幾分陰柔。
此刻的費理鐘,褪去所有鋒芒,溫潤平和。
像一塊裹着紅酒杯的紅絲絨,又像打磨過的白淨玉石。
舒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唇上。
即使陷入沉睡,男人的唇也總是微抿着,微垂的嘴角沉出幾分淩厲,偏偏上揚的眼尾又帶着幾分恣意傲慢,如他惡劣的本性一樣。
舒漾總在想,他會做什麼樣的夢呢。
會像她一樣夢見過去嗎。
舒漾的手指在他的眼尾處停頓,反複将他的樣子刻進心底。
指尖輕輕拂過他的唇角。
這張臉,她實在是太喜歡了。
喜歡到想要占為己有,不想與任何人分享。
好想親上去。
想嘗嘗和他接吻的滋味。
可是她不敢。
也不願意。
比起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接吻,她更想讓他心甘情願地主動吻自己。
清醒地,沉淪地,霸占她的所有呼吸,在窒息中彼此糾纏,把愛與恨銘刻進骨子裡。
然而這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不敢将心底的貪婪昭告天下,更害怕打破這層枷鎖後,他會真的丢下她不管。
她太害怕了。
她甚至隻要想到這些,就心慌地顫抖。
這是他的底線。
她知道的。
不管他怎麼縱容她,不管她怎樣搗亂,隻要不觸碰他的底線,他都會選擇無條件原諒她。
可這道門檻卻仿若天塹,橫亘在他們之間,無法跨越。
無數個近在咫尺的夜晚,她卻隻能依偎在他懷裡,感受同頻震動的心跳。
明明隔得這麼近,為什麼又如此遙遠。
也是在費理鐘出差的這幾天,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離不開他。
一分鐘,一秒鐘,都不想與他分開。
她的慣性依賴似乎無藥可解。
她本想讓自己試着脫離他的圍城,卻總是力不從心。
理智讓她需要與他背道而馳,逐漸拉遠距離。
心卻在讓她不斷地向他偏移,想要靠近一點,更近一點。
費理鐘其實也有點舍不得她的吧。
畢竟是相處了十幾年的人,就算他能理智地,冷漠地将她割舍,他真的不會難過嗎。
可這種問題在舒漾眼裡隻有一個答案。
絕對不行,光是想想都要心痛到極點,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像茫然地徘徊在他心門外的旅人。
明知道隻能露宿一夜,卻依然反複地敲門,渴望他多次收留。
如果真要怪的話,隻能怪當初她不該踏進費家大門。
更不該從人群中牽住他的手。
舒漾忍不住暗自歎氣,眼裡的光逐漸黯淡。
她咬着唇,依依不舍地将手指從他眉骨上挪下,環在了他腰上。
他腰上的那處傷疤已經好了,卻似乎有道細微的痕迹。
她摸了摸,粗糙的觸感像是紋身。
是什麼呢。
她有點好奇。
“小叔,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慰藉自己,不厭其煩地重複着這句話。
她知道費理鐘聽不見。
熟睡的人怎麼會聽見她的聲音呢。
可是每到深夜,她的心潮就不受控制地溢出來,在達到某個頂點時決堤。
她膽小謹慎地靠近,試圖将自己陰暗的心思融化在他影子裡。
其實她在每年生日的時候,都會在心底默念這句話。
如今如這句話如同緊箍咒般,環繞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費理鐘什麼時候才能猜透她的心思呢。
舒漾懷着沉甸甸的心情,将所有的甜蜜與酸澀載入夢裡。
夢裡有個不一樣的小叔,她可以任性地牽他手,坐在他腿上,撒着嬌向他索要深吻。而夢中的男人總是會無條件滿足她,并令她忍不住發出愉悅又難抑的聲音:“小叔……”
寂靜的夜晚,少女嬌軟的呢喃在卧室回蕩着。
無人察覺的黑暗裡,男人卻緩緩睜開眼。
那雙深邃如幽潭的眼,就這樣無聲盯着懷中的少女,在她輕聲呢喃中,洶湧起滔天大浪,卻被禁锢在眼眸裡無法逃竄。隻能隐忍又克制地在她額上落下薄薄一吻,燙得少女顫了下肩,雙腿不自覺夾緊了他的腰。
男人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肌膚貼着肌膚,少女身上的清甜的香味像柔軟的觸角,緊緊裹卷着他的理智,将他在沉淪的邊緣拉扯。
最熟稔的方式,習慣性的依賴,他卻需要刻意拉開距離。
僅僅是分寸間,已經足以讓他閉眼深吸口氣,俯身在她耳畔沉沉歎息,腰上的手竟有些無法克制的顫抖。
“舒漾。”男人抿着唇,強行将她拽離自己的懷抱。
可那雙不老實的腿再次繞過來,像水草般,更用力地纏緊了他的腰。
看着她意識模糊地陷入夢裡,完全沒聽見他的威脅。
男人隻能低聲歎氣:“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舒漾幸福得快要落淚。
充滿愛意的愉悅漫上眼角,打濕了眼睫毛。
夢裡的感覺過分真實。
舒漾覺得自己身體都要融化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個夢能一直持續下去。
一直一直,永遠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