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觀春胡思亂想。
她熄了火,又取出厚厚的手套,把滾沸的肉幹、棗幹,一點點裝進油紙包,再取麻繩一個個系好,抛進她的儲物珠裡。
這時,一隻體态輕盈的白色紙鶴突然晃晃蕩蕩,從遠山飛來。
紙鶴看到滿院子的吃食,歪頭不解,它抖動僵硬的翅膀,猶豫着在哪裡落腳。
最後,那隻靈力幻化的紙鶴,輕飄飄落到柳觀春的頭頂。
柳觀春正在埋頭幹活,腦袋忽然被一大團雪球凍住了……
她打了個哆嗦,抓下紙鶴。
紙鶴被少女的手指一碰,很快攤開,變成一張白紙。紙上有清麗的墨字:後日辰時,老君洞晤面。
沒有任何落款,可白紙的紋樣和那日的蝴蝶相似。
柳觀春猜是隊員發給她的。
柳觀春舉起紙張觀察半天,還是沒能猜出他的身份。
眼見着白紙又要皺巴皺巴變回紙鶴,飛回主人的身邊,柳觀春急忙捏住它。
“再等一下,你幫我捎一封信!”
柳觀春默念口訣,幻化出另外一隻粉嘟嘟的紙鶴。
她取紅線,強行把自己的紙鶴綁在白鶴的翅膀上,逼迫白鶴拖着這隻靈力低微的粉鶴,去見它的主人。
白鶴受累,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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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崖。
臘梅綻開,傲雪淩霜,将一片白茫茫的山崖妝點出一絲暖意。
江暮雪白衣飄飄,烏發被風吹得飛舞,偶爾纏上手中伏雪劍的劍柄。
一地碎瓊亂玉,都是他練劍後留下的痕迹。
江暮雪即便練了兩個時辰的劍訣,面上也不露疲态,他的氣息平緩,施了一個風訣,掃去身上雪絮,随後還劍入鞘。
沒一會兒,白色紙鶴拖着一隻累贅,跌跌撞撞飛回絕情崖。
粉鶴的靈力不足,飛到一半沒勁兒了,好似死物一樣朝下重重墜着,還是白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順利帶回絕情崖。
等到江暮雪摘下粉鶴,白鶴像是受盡了大委屈一般撲騰翅膀,吱吱地抱怨。
江暮雪不動聲色地看它一眼。
白鶴吓得瑟瑟發抖,不敢抱怨。
随即,江暮雪輕撫了一下紙鶴,注入一點靈力,如此才算安撫好信紙。
江暮雪低頭,凝視掌心托起的粉鶴,猶豫一番,還是打開了信紙。
果然,入目就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墨字……
光看着,就覺得很吵。
柳觀春在信上和他說:“雖然不知道您是師兄還是師姐,不過能和您組隊,真是觀春三生有幸。我自知修為低微,之後降魔一事興許幫不上太多的忙,但我能畫符,能做吃食,凡是在人間鄉鎮四處跑腿打聽的事,全包在我身上,師兄姐請盡情吩咐我!(笑臉)”
“還有,我烘了許多肉幹,還有棗圈,到時候可以蒸糕,或者削肉幹泡鹹口奶茶給諸位師兄姐吃……信紙要寫不下了,我不再啰嗦了。很期待很期待後日相見,弟子柳觀春敬上。”
她果然……說了很多話。
江暮雪想到那個話多的少女,唇角輕輕一扯。
他沒有回複,隻是将信紙折好,放進儲物水晶珠裡。
江暮雪擡眸,下意識望向遠處,那裡放着女孩家的吃食。
柳觀春送的兩顆黃燦燦的枇杷果,他喂給了絕情崖的丹頂鶴,至于那兩盒被風雪覆蓋的栗子糕,江暮雪尚不知該如何處理。
江暮雪設下的劍繭還在,護着栗子糕的騰騰熱氣,沒讓甜糕變涼。
江暮雪的确鮮少吃凡食,之前拒絕唐婉的那碗荔枝甜湯,也并非有意甩她臉色。
自從江暮雪少時曾被養育他的傅姆投毒後,他再看到那些精緻的吃食,就沒有了入口的興緻。
那一次,是江暮雪養了多年的長毛貓,替他嘗了毒糕。
唯一願意陪伴在他左右的家寵,就這樣,神情猙獰地死在自己懷裡。
江暮雪便知,這世上,能留住的東西極少。
江暮雪好似一尊冰塑的泥像,隻知道端坐高台,冷眼旁觀。他眼睜睜狸奴四肢抽搐,身體漸漸變冷,他什麼都沒有做。
明明江暮雪不想和任何人牽扯,他又為什麼收下了柳觀春的甜糕?
許是看她局促不安,許是看她絞盡腦汁尋話,許是看她總是孤立無援、身陷險境……
無非是憐憫、心軟、同情,諸樣司空見慣的情緒。
隻是一個修無情道的劍君,卻不該心存挂礙。
江暮雪指骨微動。
于他而言,如此待人,其實已算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