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言厭倦以人身飄蕩,變成人又不能蜷成一個蚊香盤躺下來睡覺,他又開始懷念和小丫頭窩在狹窄的小屋裡的時光。
小丫頭白日要外出狩獵覓食,隻有周末才會待在家裡陪他。
她總是沒大沒小,喜歡把他抓在腿上,逼他去聽那些高麗人說話。
小丫頭看電視太入迷的時候,總會一邊抓着他的毛,一邊掉眼淚。
她和他抱怨電視劇裡的悲情故事,那個地獄來的惡魔,和女總裁談戀愛,卻又不能和她長相厮守,真的好可憐。
但蘇無言想的卻是,這不是照着牛郎織女的故事脈絡抄的麼?有什麼好可憐的?再說了,人妖殊途,物種都不同,自然不能在一起。
不過小丫頭點的炸雞還是很好吃的。
蘇無言驚奇地發現,他居然也會開始想念小丫頭了。
可是,為什麼他絞盡腦汁也不記得小丫頭長什麼樣了?
記憶裡,他就連小丫頭的聲音都忘記了,他甚至不記得小丫頭平時喊他什麼名字了……
總不會也叫蘇無言吧?
他又沒在小丫頭面前開過口,畢竟一隻黑貓開口說人話,肯定會被棄養的。
直到後來,蘇無言穿進異世。
他畢竟是修行過上千年的貓妖,在這個異世裡吸食吸食魔氣,竟也能成一方霸主。
蘇無言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如果有手下喽啰被人欺負了,他就出面幫人打回來,免得丢貓老大的臉。
直到有一天,一個長相清麗的小姑娘找到他的魔宮。
她名叫小棗,她給他送花、送衣物、送吃食,每次來就來,還要多帶一個會說話的小妖精。
蘇無言能聽到她們的談話。
小棗喊它為“系統”,她們成日讨論怎麼攻略大反派蘇無言,阻止他為禍一方。
蘇無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哦,攻略他啊。
蘇無言懶得搭理小棗,但她的言行舉止,偶爾說出的話,都有小丫頭的影子,蘇無言又舍不得殺掉這個樂子了。
直到某天,小棗攻略進度緩慢,她想家想到要崩潰了,她忽然喊出一句:“唉,這個世界怎麼連炸雞和可樂都沒有?就算魔尊蘇無言帥得堪比韓劇男主,我也不敢攻略他啊……他分明是想殺了我!”
炸雞?可樂?
蘇無言從記憶裡搜刮出這兩個小丫頭說過的詞,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既然他都能穿進這個世界,那小丫頭為什麼不可以?
這個奇怪的小棗,難道就是小丫頭嗎?
蘇無言開始試探她,問她有沒有養過貓?愛不愛吃煲仔飯?
小棗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
蘇無言問:“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蘇無言其實就是随便問問,畢竟他自己都忘記老道士取的名字了,反正不可能叫“無言”。
小棗猶豫片刻,戰戰兢兢地問:“咪咪?”
蘇無言笑意弱化:“絕對……不可能。”
小棗委屈。
她确實隻養過一隻名叫“咪咪”的長毛布偶貓啊……況且,炸雞可樂在偶像劇裡多出名啊!随便看幾部就知道了!
小棗老實閉嘴,縮成鹌鹑,她生怕蘇無言生氣了。
可蘇無言隻是語塞一陣,沒說什麼。
算了,畢竟他穿進異世還能忘記小丫頭的長相,小丫頭忘記他的名字又有什麼特别的?
不過這一次,蘇無言記住了,小丫頭的名字叫小棗。
小棗失而複得,這是一件大喜事。
蘇無言允許小棗住在他的寝宮裡。
隻是奇怪的是,小棗總想趕任務的進度,逼着他拜堂成親……這種癡心妄想,當然會被蘇無言拒絕。
蠢貨,有病麼?生.殖隔離不懂?
再後來,小棗忽然和系統說,她把蘇無言的好感度刷滿了,蘇無言好久沒有出去禍國殃民了,她的救世任務完成了,她終于能回到現實世界了。
系統連聲說恭喜。
蘇無言這時才知道,虛無空間一共有三千世界。
每個世界都有獨屬的天道,天道主掌世間萬物的規則。
天道無情、無欲、無私,如此才能公正地維持一個小世界的興衰。
每當一個小世界瀕臨滅亡之時,天道為了拯救即将毀滅的世界,就會召出帶有救世氣運的穿越者,送去救世。
這些穿越者,也就是小說裡俗稱的主角。
系統會幫助這些主角完成任務,從而阻止魔王暴動,或是防止聖子入魇,如此幹預,撥亂反正,就讓崩壞的世界重回正軌。
而小棗就是其中一個女主角。
她救贖大反派魔尊蘇無言的任務完成,終于有機會回家。
小棗走了,唯獨把蘇無言留下了。
蘇無言很不高興,他離不開這個異世,那就重新把小丫頭找回來回來陪他。
因此,蘇無言複蘇後,他再度攪亂天地,觸怒天道,使得這個異世靈氣變得稀薄,飛升變得困難,世界瀕臨坍塌。
為了維持一個小世界的運轉,天道又召來氣運之子入世,試圖馴服蘇無言。
可無論哪個主角降世,隻要蘇無言發現他們不是小棗,他就會利用琉璃鼎創造出來的滅魄陣,将人丢進陣中,任其灰飛煙滅。
隻要穿越者完全消亡,天道又會源源不斷,送來新的異世人,試圖改變這個小世界的衰敗氣運……蘇無言無所畏懼,他持刀一路殺過去,直到他尋到小棗的那一日。
當蘇無言殺了上一個穿越女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到女主變灰的任務面闆。
蘇無言得知,穿越女的任務就是成為無情道劍尊江暮雪的師妹,再攻略這位絕世天才,與江暮雪聯手,一起殲滅魔尊蘇無言。
這是招安不成,反出殺招?
的确是的,天道快要受不了蘇無言這個瘋子了,要不是天道沒有直接降下天雷轟死蘇無言的權力,它早就想讓蘇無言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蘇無言沒有手軟,他再度殺人,連同穿越者的魂魄也一并殲滅,連渣渣都不留,如此一來,天道便沒有複生這些穿越者的辦法。
至于他們是回到了現實世界,還是任務失敗被天道抹殺,那就不是蘇無言該考慮的事情了。
不過,就在蘇無言殺了這個穿越者後,他用來制作滅魄陣的琉璃鼎忽然不翼而飛……藏寶這種事,倒是天道能做的。
蘇無言完全不在意。
反正他先找下一個降世的主角,滅魄一事可以慢慢來。
蘇無言記得江暮雪的名字,可彼時的江暮雪,還沒修成天下第一劍,他在蘇無言眼裡,不過是一隻很好斬殺的蝼蟻……或許江暮雪劍骨不凡,又天賦異禀,但蘇無言并不怕他。
蘇無言記得天道的任務,他要找的,是這位無情道劍君的師妹。
蘇無言等待多年,他終于盯上了那個與江暮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唐婉,他将唐婉誘騙進魔巢,試圖看看她是不是小棗。
不過這一次,蘇無言完全找錯了,他發現唐婉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靈修,她并不是天道召入異世的穿越者。
好無聊,蘇無言又想殺她了。
隻是唐婉的師兄江暮雪有點難纏,倘若他把江暮雪殺了,蘇無言還怎麼找小丫頭?
思及至此,蘇無言決定放回唐婉,靜觀其變。
而唐婉也是個乖孩子,她竟真的給他帶消息了,她告訴他,江暮雪還有一個師妹。
一個叫柳觀春的無能劍修。
……
王座上的蘇無言睜開一雙剔透的貓瞳,他輕輕笑了一聲,兩顆虎牙尖尖,殺氣凜冽。
即便面露兇相,還是沒能掩蓋少年昳麗無雙的面容。
蘇無言的手指輕輕撓了一下王座的木扶手,留下三道爪痕。
蘇無言想,正逢那些小道士們下山降魔,每個魔氣籠罩的小鎮,他都布下了眼線。
隻待柳觀春入内,他就能将她生擒進魔宮。
若她不是小棗……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
馬蘭鎮。
魔氣缭繞,街巷空無一人,四處飄着白色的紙錢、燒到一半的冥器、紙人。
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凡是見到道人打扮的修士進城,均是心驚膽戰,連房門都不願意打開。
柳觀春沒了辦法,轉頭問江暮雪:“看來,此地出事,或許和修士有關,他們很抵觸修士入城,我們得換個裝扮。”
說完,柳觀春又為難地問:“師兄,你得摘下玉冠,換下白衫。你有其他衣物嗎?發帶倒是沒什麼,我有綠色的絲縧,可以送你束發。”
江暮雪從珠子裡取出一身梧枝綠的長衫,問:“這身,可行?”
柳觀春看了一眼,确實沒有玄劍宗獨有的暗紋了,她連連點頭:“行的,我也帶了衣裙,正好能換上。我們、我們就打扮成一雙外出遊曆的兄妹?”
江暮雪沉默一會兒,提醒她:“年輕兄妹鮮少一道外出遊曆,況且你我的容貌并不相似。”
柳觀春偷偷看他一眼:“若是對外聲稱,我們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此舉會冒犯到師兄嗎?”
江暮雪想了想,道:“可以。”
年輕男女出遊,明眼人一看就會往暧昧的方向猜測,不是明媒正娶的小夫妻,就是私奔出逃的有情人。與其遭人猜忌,倒不如一開始就裝成新婚燕爾、外出遊玩的小夫婦。
見江暮雪同意了,柳觀春松一口氣。
說實話,與其擔心斷情絕愛的無情道劍君破戒,倒不如擔心她會不會有時沒規矩,不慎冒犯到冰清玉潔的江師兄。
既然江暮雪都不介意,那柳觀春也不在意那麼多了。
等她在破舊的草廬裡換好衣裙,江暮雪早已收拾妥當,待在屋外等她。
柳觀春沒帶鏡子,隻能憑感覺随便梳了個單螺髻,又簪了兩朵絨花。
柳觀春修行時,可以不調脂弄粉,但如今打扮成年輕愛俏的小姑娘,又覺得戲要做全套,至少塗一點口脂。
然而,柳觀春太久沒有上妝,還有些不得要領。
她唇上的紅脂沾得太重,自己又看不出來。
思來想去,柳觀春還是捂住嘴,走向江暮雪。
“師兄,我是不是沒塗好?”
她想讓他幫忙看看。
江暮雪鮮少和人談這些細枝末節的瑣事,要他看一個女子描眉畫眼,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他還是依言擡頭,漠然地瞟去一眼。
柳觀春已經收回了擋住臉的手。
也是此刻,江暮雪才有機會細細瞧她。
少女本就膚光勝雪,抹了一層面膏,更是臉色瑩潤。她不擅描眉,隻在眉尾随便勾了兩下,下手很輕,但潦草的幾撇,帶些撓人的野性,更讓女孩的眉眼變得靈動。
妝容妥帖,并沒有畫錯的地方。
隻是唇上的紅色口脂,塗抹太過,暈在唇珠上,顯得很腫,破壞了女孩面妝的協調。
江暮雪做事向來一絲不苟,他幾乎沒有遲疑,當即伸出手,指骨輕抵住柳觀春光潔的下巴。
他看着她:“擡頭。”
聲音低沉清幽,許是太過嚴肅,倒讓柳觀春下意識抻起脖子,不敢反抗。
她撐着腦袋,望向江暮雪那雙沉寂的鳳眼,男人的濃睫低垂,并不與她對視,而是看向更低處,視線落在她的唇瓣。
假如視線有溫度,柳觀春想,她已經被江暮雪燒成了一捧灰。
可江暮雪卻沒有看出女孩的窘迫,他仿佛不通人情,大拇指強硬地按在柳觀春飽滿的唇心。
男人的指肚溫熱,抵在鼓起的唇珠,重重一碾。
頃刻間,口紅染上江暮雪白皙的手指。
擦出一片紅。
江暮雪被柳觀春的唇,弄髒了。
柳觀春無意間瞥見,腦袋忽然轟隆一下,點燃了火焰……她的理智全無。
江師兄,他、他……
不知為何,明明江暮雪的動作輕柔,可柳觀春還是熱到鼻翼生汗。
她一動不敢動,脊背僵硬,腰窩緊繃,手骨也蜷在衣袖裡緊緊攥着。
柳觀春一直勸自己,師兄是無情道劍君,他心無雜念,她絕不能露出羞澀的神情,那會讓人看笑話……
江暮雪确實隻是在幫她擦拭唇上的痕迹。
為了方便清理,他捏着柳觀春的臉,專注地盯着她的臉,不許她亂動。
直到江暮雪指間銜着的那塊梨花白帕,再也擦不出一絲紅色,他終于松開一點手間的力道。
柳觀春松了一口氣。
可是,下一刻,柳觀春的臉又被泛涼的手骨掰正。
江暮雪輕輕捏着她的頰骨,慢條斯理地道。
“口脂拿來,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