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躺在芝加哥監獄冰冷狹小的牢房裡,臉頰貼着水泥床鋪上薄薄一層紮臉的被子,側過頭去看鐵栅欄把水泥地切割成一塊一塊灰黑色的影子。
若拉脊背靠在冰冷的鐵門之上,一門之隔的牢房裡面躺着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她緩緩滑坐在地,腦袋低垂下來看着自己慢慢變化的手指。
斯嘉麗仰頭撫摸着自己金色的卷發,将它們纏繞在手上又松開,于是那絲滑富有韌性的長發霎時間彈成卷卷。
若拉壓抑着自己狂亂的心跳,試圖從心底那些嘈雜的人臉和聲音中辨别出真實。
“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她的手無力地垂下來,指尖因為已經不穩定的易容藥水而閃爍着抽幀似的圖案,在拉斐特小鎮地下不知道幾百米的深處的稀薄空氣中顫抖。
“你赢了,我答應帶你出去。”若拉輕輕歎了口氣,擡起手臂,一縷滑膩宛若觸手的異能像是藤蔓攀爬樹幹一樣遊到手指尖,它顫動着尖端射出一道深紅色的光波。
三、二、一。
鐵門被割開了。
裡面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他身上的軍裝有些陳舊了,上頭金黃色的穗子早已被腐蝕,凋零成慘淡的灰色,臉上的細紋在時間長河的磕磕碰碰中顯得更加凝實,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早已渾濁不堪,好像北冰洋上一層層難以消散的海霧。
“英國特工?”
他一眼就識破了若拉的各種僞裝,在這樣身經百戰的老人面前,一切僞裝都顯得過于稚嫩和蒼白。畢竟如果連這點洞察力都沒有的話,他們早死了千百次。
若拉颔首,也不嫌棄裡面撲面而來的腐臭味,席地坐在男人對面,她手腕上攀爬的那條血紅色的異能尚未褪去,此刻像是一條倒挂在熱帶雨林枝頭的毒蛇,扭動着身軀準備攻擊。
“沒錯,我是MI6的一名特工。”
不知怎的,她仍然選擇以此作為自己自我介紹的開場白,身份認同的旨歸。仿佛靈魂裡早已被英國打下磨滅不掉的印記,在她想要出賣國家機密、明哲保身時、猶豫不決時閃爍起來,像一個老朋友一樣提醒她,不要忘了來時路。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肺裡長久積壓的一股濁氣,看着男人的服制:“你是蘇聯──”
“蘇聯工人情報局,沒錯──讓我想想該從哪裡說起呢?那應該得追溯到五十年代了吧!我是蘇聯共産黨的一分子,在我成為蘇聯工人情報局的一名特工之前,我在國家科研所進行異能研究。”
男人比她想象得要更加健談,也許是暗無天日的牢獄生活太過孤寂,他在每一個埋藏在地底的夜晚把那些即将說出口的話翻來覆去地咀嚼着,直到多年以後迎來他未曾想到的傾聽者。
“是的,異能比你們想象的更早降臨地球,那是我們在二戰時期進行生化武器戰時的研究成果,沒想到效果意外地好!所有接觸到這些看似無害的吸血蟲的士兵都變成了幹屍,這也為我們在與德國交戰中占據優勢打下基礎!”
“但是,我們很快發現情況不對──因為德國對我們的反攻!我們發現,有部分士兵在感染吸血蟲之後居然神奇地覺醒了一些超自然能力,我們把他們稱為異能者。這就是異能的雛形。”
“當然,随着世界反法聯盟的建立與太平洋戰争的爆發,越來越多的生化武器被投入戰争,越來越多的士兵死于非命,與此同時異能者在世界各國覺醒。”
“世界軍方很快意識到要将異能者管控起來,于是各國的情報組織都開始有意識地──”
“搜集和抓捕異能者。”若拉咽了咽口水,艱澀地說。
“美國與世界其他幾個大國聯合起來進行異能者改造實驗,我作為二戰時期生化武器研究人員自然參與其中──科學是沒有國界的,我們雄心壯志,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
他癡癡地笑着,臉上露出一個病态的笑容,咧開嘴角,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哈,哈,哈,我們成功了,誰也沒想到這群蟲子的自助繁殖能力、再生能力、抗打擊能力會如此強大,我們迫不及待地要把這項發明公布給世界。”
但是美國反悔了。
CIA囚禁了來自世界各國的科學家,将異能技術牢牢封鎖在本國内,于是他們被關在這裡相繼死去,直到若拉的出現。
“我們成功了嗎?”
他擡起眼睛,眼底閃爍着激動的淚光,耷拉下來的臉皮不住地顫抖,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音,好像一個即将變異的骷髅。
若拉下巴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表示默認。
他們的确成功了──CIA的野心太膨脹了,吸血蟲的誕生給了美國稱霸世界的可能。
想想吧,一支不再需要畏懼死亡,可以無限繁殖再生的異能軍團!那将會何等壯觀和震撼!
而若拉的心不住地墜落,她已經猜到實驗室門口樹立的泥巴塑像代表着什麼。
老鷹的頭──指的是美國為首的異能實驗室領導者。
狗熊的四肢──指的是被當成槍使的蘇聯科學家們。
獅子的尾巴──若拉無力地捂住眼睛,掌心那枚屬于MI6特工的徽章劃破手心,流下一條條可怕的鮮血,但她恍若未覺,緊緊把那枚徽章攥在手裡,記住那上面權利與榮耀的溫度,記住它背後冰冷的屍骨與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