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我的實驗成果,你更像是戰争機器。”
他們甩開那些舞動的蟲潮後,若拉的心底響起阿列克謝的聲音,她無奈地撣掉身上的肉蟲殘體,于是那些斷裂的觸手、鞘翅和發聲腔體像結成穗狀的樹葉一般簌簌掉落。
她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阿列克謝。”
“振奮起精神!姑娘!革命尚未成功,我們怎麼能消沉意志止步于此!”
若拉這才慢慢有了身旁這隻小蟲子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蘇聯特工的實感了──他震動發聲腔體發出的嗡嗡聲通過某種近似血液的特殊介質被她感知,于是那鼓動人心的雄壯口号便如平地驚雷一般炸響在心底,仿佛給這個迷茫不知道方向的姑娘的心底插上一面赤旗。
雖然那血紅的顔色宛若一陣微風轉瞬即逝,但阿列克謝·伊萬諾夫相信她能夠做到的,他能夠做到的,為了那個将赤旗插遍寰宇的理想,他願意獻出一切。
“接下來……”
“迎着朝陽逃亡吧!姑娘!芝加哥,那是我們的理想之地,也是我們的葬身之處,不論結局如何,一切都要在那裡結束了!”
結束!多麼美好的詞!若拉一想到這個詞就呼吸急促,臉頰漲紅,那些面對未蔔前途的恐懼在阿列克謝的鼓舞下神奇般地消散了。他就像是冰天雪地裡的一瓶火辣辣的伏特加,咽下喉嚨時總能帶給她熱淚盈眶的力量。
“我知道了,多謝。”
伊茲是被自己摔下沙發的疼痛給叫醒的。
他快忘了自己為什麼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了,當他大腦重新開機進行運作時,半邊因為不良睡姿而麻木的身體像木乃伊一般僵硬地砸向地面。他一隻腳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壓在冰冷的地闆上,另一隻腳則狼狽地垂在沙發的扶手上,襪子繃緊的松緊帶掙脫腳踝,鼓囊成一條擠在他的腳心。這可算不上是一個舒适的姿勢,至少伊茲·斯特拉德林絕不希望自己美好的一天是以這般糟糕的清晨開始的。
等等,說到清晨,斯嘉麗去哪兒了?
就在他的腦海冒出一朵名為“斯嘉麗”的邪惡的雲朵時,抱着胳膊靠在沙發邊上的Slash睜開了雙眼,事實上他睜不睜眼伊茲并看不出來,畢竟他那雙漆黑的眼睛被泡面似地從頭頂傾瀉下來的長卷發給蓋得嚴嚴實實。
“你……”
“斯嘉麗……”
Slash看着伊茲宛若雜書演員似的姿勢,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黃黃的牙齒,他伸出手和伊茲擊了個掌:“酷!新造型?”
伊茲想聳肩,可衣服上的鉚釘可憐地刮蹭地闆而擦了一下他麻木的肩膀,于是他隻好用歎息來掩蓋尴尬:“哦,我倒是希望,但在我們展開話題前能不能先扶我起來?”
他們的話題并沒能展開,因為Slash剛把他從地上撈起來後,若拉就闖進了這間小房間,她身上帶着極為強烈的血腥味,手裡的魔劍上狂暴逸散的異能尚未收回,于是那股霸道的氣息便如龍卷風一般摧毀了室内快活的氛圍。
她闆着臉,藏在背後的右手露出斯特拉德林先生的頭顱,她疲憊不堪地将那狀若幹屍的頭顱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因為她的動作,身上那些殘留的吸血蟲殘肢再次掉落。
她疲憊地皺眉,點了一根雪茄夾在手裡,任由那股白色的煙飄散。若拉沒有看伊茲,而是低下了頭,她難得有些躲閃:“他死了──你的父親。”
伊茲臉上的笑容瞬間轉為驚愕,他的嘴微微張大,看看滿身是血的若拉,又看看桌上已經很難分辨出無關形狀的男人的頭顱。
“好,好,斯嘉麗,你希望我說什麼呢?你想讓我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你呢?别告訴我他是你……”
“是我殺的。”
她再次機械而斯文地說着,甚至抽了紙巾在空氣中抖開,魔劍像是她的守護神似地飛到她身後,化為一道血色的虛影,她低着頭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自己的手,從前往後每一根手指,從下到上每一寸皮膚褶皺,就好像她突然對自己的手感興趣起來一樣。
“一擊斃命,他沒受太多痛苦,這對于他是解脫。”
“為什麼?”
“因為他早就半死不活了。”她言簡意赅地說,将紙巾在手心揉捏成團丢在桌上,那紙團翻滾着撞在頭骨上。
“因為紅熱病。想想吧,為什麼你們聽他說話是昆蟲震動鞘翅的聲音、為什麼他要在三四月份把自己包成木乃伊不露一絲皮膚在外面、為什麼鎮上沒有女人和小孩。”
“因為吸血蟲,整個拉斐特小鎮就是吸血蟲的血液工廠,吸血蟲占據身體強壯的男人的身體進行捕獵,女人和小孩被當作儲備糧,她們供奉前往的泥巴像就是他們的老巢。”
沉默,若拉心裡清楚,無論在哪種層面,自己不可能再和這支樂隊同行了──
于公,他們五人不管内讧成什麼樣子,但面對公敵都是一緻對外,自己這樣一個殺了伊茲父親、屠殺拉斐特小鎮的神秘經紀人不可能再得到他們的信任!
于私,若拉已經決定和阿列克謝·伊萬諾夫同行,自然不可能再留在他們身邊給他們帶去更多危險。
她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的車鑰匙放在桌上。若拉很愛車,這輛越野采用軍用級别的金屬外殼與防彈玻璃,輪胎和底座具有良好的減震效果,車身内部的暗格藏了由CIA提供的異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