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在青石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朱紅色的宮門泛着冰冷的寒光,擡頭望向巍峨的宮牆,嚴以卿翻身下馬。
“嚴将軍,聖上已在禦書房等候多時了。”太監總管李德全躬身行禮,目光卻在她腰間的佩劍上停留了一瞬。
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嚴以卿解下佩劍,遞給身後的副将,“在宮外等我。”
“是。”邢萬陽道。
禦書房内,龍涎香的氣息壓抑得讓人窒息,盤龍香爐中升起的青煙在殿内缭繞。
嚴以卿單膝跪地,“臣嚴以卿,叩見陛下。”
“愛卿平身。”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着幾分沙啞。
劉正康高坐在龍椅之上,身後的屏風繡着九條金龍,龍影熠熠生輝,“此番幽州大捷,嚴将軍可算立了大功。”
宮牆之上,幾隻烏鴉撲棱着翅膀掠過,發出刺耳的叫聲。
嚴以卿雖然沒有擡頭,但她卻能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
“謝陛下。”她緩慢起身,始終低垂着眉眼,“為國效力,是臣的本分。”
女人身上的玄甲沾滿了北地的風霜,與金殿内輝煌奪目的裝飾,顯得格格不入。
“雖是本分,但有功自然當賞。”皇帝用手中的玉如意輕輕敲擊龍椅扶手,發出清脆的聲響,話鋒一轉,道:“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莫過于婚事,朕思來想去,也該為你尋個歸宿。”
“瑞國公世子才貌雙全,與愛卿正是良配,皇後既已懿旨賜婚,那朕,便做主為你添妝。”
趙懷瑾,回憶方才在朱雀街的驚鴻一瞥,嚴以卿的手指微微蜷起。她擡起頭,正巧對上皇帝意味深長的目光。
流雲忽然蔽日,浮光在皇帝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從選擇歸京的那一刻起,嚴以卿就明白,自己與趙懷瑾之間的婚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
“臣......”她剛要開口,皇帝卻繼續說道:“另,司農寺少卿一職空缺已久,愛卿文武雙全,正适合此職。至于邊關軍務,就交給王将軍吧。”
少卿聽着是個四品官,實則隻是個閑職,司農寺負責倉廪賬目,糧儲,以及京中官員的俸祿發放。
且不說頂頭就有一位司農寺卿壓着,再往上還有吏部、戶部、禮部的各級官員。
明升暗貶,立了戰功的将軍竟得“如此佳賞”,這位陛下可真是——厚德載物。
殿外的風聲忽然大了起來,吹得玉石珠鍊嘩嘩亂響,仿佛黑白棋子跌落在地的曲奏。
“微臣,謝主隆恩。”嚴以卿再次跪下,額頭觸地。
青磚的黴味混合着龍涎香的濃郁,涼意透過肌膚,令人頭暈目眩。
“對了,”皇帝的聲音又響起,“朕在城南賜你了一座宅院,李德全,帶嚴将軍去看看。”
走出宮門時,嚴以卿擡頭望天。
宮牆下的柳樹已經抽出新芽,嫩綠的枝條在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
“将軍……”
嚴以卿雖然唇角噙笑,但邢萬陽卻清楚,這是——自家将軍極生氣時的模樣。
“回府,看看陛下賞賜的宅院。”嚴以卿動作幹脆地翻身上馬,目光掃過宮牆下的暗影。
那裡,幾個錦衣衛的身影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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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宅院确實氣派,朱門高牆,雕梁畫棟,楣上“嚴府”兩個鎏金大字,在夕陽下光輝奪目。
庭院内紫藤花開得正豔,淺紫色的花瓣随風飄落,在地上鋪了一層薄毯。
若是隻論景,這座宅邸的确很美。
甚至——
有些太合她的心意。
嚴以卿站在庭院中,看着滿園春色,潋滟的桃花眸染上幾分郁色。
皇帝怎麼會知道?
“卿兒!”
聽到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眼中浮起真切的暖色,嚴以卿轉過身,隻見嚴玥牽着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朝自己走來。
“阿姊。”
“你最喜歡紫藤花,這院子如何?布置的你可還滿意?”說着,嚴玥摸了摸劉成安的腦袋,“成安,叫小姨。”
水潤的圓眼盛滿了單純的憧憬,牽着嚴玥的手掌,劉成安奶聲奶氣地喊道:“小姨是大将軍!”
“一轉眼,成安居然都這麼大了。”視線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嚴以卿抿緊唇瓣,“阿姊,此次歸京,我來履行我們當初的約定。”
“天未變,道亦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