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宙，你一個人對着共感水母在發什麼呆？”

拉二胡一樣的聲音敲進肖宇宙思緒，他魚尾一激靈，吓得共感水葵裡面的小醜魚四散遊走。

“我……”他來不及出聲，膀大腰圓的肥魚，就摟住了肖宇宙的肩膀，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讓你平時多鍛煉鍛煉，這麼不禁打啊？共感水葵不是你們這種殘次品能看的，會産生幻覺的！一不小心就玩完！”肥魚做了個殺魚的動作，手卻是朝着肖宇宙脖子的。

肖宇宙後退一步，雙手護住脖頸。

“這麼嬌氣啊。”肥魚擺着大尾巴遊開了。

路過一排海馬嘲笑說道:“你還敢動他？！嬌氣鬼，你大手一掐，别給他弄死了。”

“就是就是，我上次跟肖宇宙一起去耕種歎息藻，他呼吸環沒能源了，差點憋死！一條魚，在海裡憋死？多搞笑的事啊！”

“哎……基因所都看不上的廢物呗，哪有點鲛人樣子！手那麼短，也沒有爪子，捕不了魚隻能吃素，真擔心他哪天餓死，還得給他收屍！”

“哈哈哈哈哈——”

更多砸二胡的笑聲響起，肖宇宙鼓膜快被震破了。

他捂住耳朵朝着那些笑話他的魚，吐了吐舌頭，一排晶瑩的氣泡順着他嘴角朝海面逃逸而去。

“嘿！你幹什麼去！馬上發藻了！晚了可就沒有了！”

“跟發黴報紙一樣難吃，我才不要吃！”肖宇宙一擺動尾巴，金色的尾巴劃開水波，他的身體上升，朝着海面遊去，把那些人說什麼的話拍在身後。

“這是又去看月亮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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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月光洗刷波光粼粼的海面，金發金尾的人魚披着銀白薄紗浮出水面。

肖宇宙兩條細長胳膊搭在黑礁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頭皮上，像是頂了一層鐵闆。

他猛地一甩頭，一個鯉魚打挺上了礁石，水珠也化成點點星光。

肖宇宙跟随漂流者034号城邦，已經來到這片海域幾個月了。

每隔幾天，他都要來到海面上看仰望星空。

這裡的月亮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哪裡的月亮還不是都一樣？”“咱們城邦順着洋流遷徙那麼多地方，你還真能看出來差别？”“哈哈哈哈别逗了，你要是岸上那些進化者，我還可能信。你一個基因殘廢的話，誰信啊？”

肖宇宙是個失敗品，沒有尖銳的獠牙爪子，沒有強健的體魄，水底呼吸要用呼吸環，眼淚也不能像普通鲛人一樣能凝固成珍珠。

但是……他記憶特别好，每次考試都能考到班級前幾名。

——當然，那是還在陸地上的時候。

那時候，銀河系還沒進入暗物質區域，太陽系也沒發生磁極混亂，地球上還有30%的陸地面積。

一場被專家們稱為“逆變之潮”的宇宙級災難改變了地球。

海平面上漲，農田、土地被海水倒灌，人類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隻能通過基因注入進入水下生活，有的成了淡水魚，順着溪流穿行，有的則成了海魚，随着洋流遷移。

肖宇宙跟着034号城邦漂流五年了，五年來，他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親人。

不怪他們拜高踩低，逆變之潮後，生物集體進化，生物鍊徹底逆轉，人類不再是食物鍊的頂端，基因位次成了衡量強弱的唯一标準。

明明被注入的是水中霸主鲛人的基因，可肖宇宙卻成了一個殘廢。基因所說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不足0.01%，可偏巧肖宇宙就是這麼個萬裡挑一的倒黴蛋。

其實也沒什麼可惜的，至少……他不會像那些消化系統異常發達的肥魚一樣邊吃邊拉，長成個河豚一樣的刺球！

曬着月光很舒服，肖宇宙關掉脖頸上的呼吸環，整條魚在礁石上四仰八叉地攤成一張餅。

他還是喜歡在陸地生活，不需要忍受海水的壓力，也不需要吃發黴報紙一樣口感的歎息藻。

可是他回不去了，現在的陸地已經被基因位次高的家夥占領了。

是貓還是豹子？總之是貓科就對了。

看着熟悉的月光，肖宇宙不禁有些懷念。他想起在共感水母面前看到的畫面……

巴掌大的煤球團在他的手心裡，小鼻子小眼睛的，進氣多出氣少，奄奄一息的樣子讓他心都快要化了。

逆變之潮發生前，肖宇宙有過一隻貓。那是一直沒足月就出生的黑緬因。

緬因的媽媽跟肖宇宙的媽媽一樣，剛生出它的時候就死了。

朋友打電話問他要不要養貓，肖宇宙的第一反應是拒絕。

——一個大學沒畢業得靠打八份兼職度日的他哪裡養得起另一個拖油瓶呢？然而……見了煤球那可憐巴巴的樣子，他沒忍住，還是心動了。

“這貓胎裡不足，我照顧不了他那麼多，正好你在貓咖裡工作過，願意的話就把它帶回去養好了。”

“養死了也别傷心，那母貓懷它的時候就帶病，能生下來已經是個奇迹了。”

“帶走吧，貓窩奶粉注射器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不過貓窩它應該暫時也用不上，你最好晚上睡覺的時候把它抱懷裡，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涼了。”

朋友兩手一攤，甩手掌櫃。就這樣，肖宇宙揣着煤球一揣就是十個月。長到快一歲的緬因體重已經有十斤，還爆毛了，隔着揣在懷裡，像是抱了一頭獅子幼崽，可是肖宇宙還是撒不開手。

原因無它，抱慣了而已。

煤球小時候，像個球，長大了身體壯了，肖宇宙想着給它換個合适的名字，想了足足三天才有了個結果。

“不如就叫你九洲吧！跟我姓，肖、九、洲怎麼樣？”肖宇宙摸着下巴說道。

跟煤球一樣，肖宇宙先天不足，他從小就想遊曆整個世界，可是沒錢也不健康。後來成了魚之後，倒确實順着洋流遊走了大半個世界，可海底生活枯燥，他地理不好，也沒辦法通過珊瑚和魚種辨認方位，一天和一年沒有區别。

擡頭看向熟悉的月光，肖宇宙又想起自己溫暖小窩。

他無比确定這就是他曾經生活的地方，但他不敢上岸。

他這種弱雞，一冒頭就會被陸地上基因位次高的捕獵者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