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槿安近幾日新婚,不必再去父親那裡幫忙,手中的大小事項都交給了旁支的堂兄暫代,一時也無事可做,眼角瞥見正在一旁軟榻上翻書的人。
“不如,我帶你出去逛逛吧。”
聞言,辛願從一堆雜書中擡起頭,眸光微亮地看着他。
“我可以出門嗎?”
辛願的話讓葉槿安一頓,眼裡閃過一絲心疼,仿佛又看到那個被鎖在摘星樓的小小身影。
他神色迅速沉下去,她在辛府時,定然過得很是辛苦,若是沒記錯的話,平日裡她是被禁止出府的。
“以後到了這裡,你可以自由出入,不必守着禮拘束在府中。”
葉槿安聲音溫和,上前将書本從她手中抽出,“走吧”
辛願低下頭,看着葉槿安手中那有些泛黃的書冊,掩住嘴角的笑意,還有眸中那一閃而過的一抹狡黠。
東臨城中可以玩樂的地方不少,西街的酒肆、南街的瓦舍,
兩人沒有說話,腳步卻是十分默契,一路向着城東那片全是小食肆的街市走去。
葉槿安其實一直記着,她很喜歡這條小街,因為總是會有一些讓她覺得新奇的玩意。
青石闆鋪就的路面有些坑坑窪窪,加上昨日夜裡下了雨,地面上就積起了一汪汪水,還有些濕滑,
葉槿安刻意放慢了腳步。
辛願亦步亦趨地跟在葉槿安身旁,盡力邁步躲開地上的水窪,走着走着忽然感覺肩上一股力道将自己向身旁的人拉近。
“啪”的一聲,檐角的一滴水落下,擦着發絲在摟着自己的那隻手背上綻開。
辛願輕聲:“夫君?”
葉槿安直視前方,眸色淡淡地,語氣卻很堅定:“怕髒了阿願的衣裳。”
辛願點點頭,兩人沒再說話,隻是辛願心中不由得感歎,這人也太過細心了,若是……
若是真娶了哪家的女子。
剛走沒幾步,辛願感覺到身邊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佝偻着身子的賣糖葫蘆老翁,
“糖葫蘆兒,公子,要來一串糖葫蘆嗎?”
“在此處等我。”
辛願眼看着葉槿安快步上前,那般堅定地走向那糖葫蘆老翁,心中免不了有些意外,他這麼端方守禮的人,竟喜歡吃這般甜膩小食嗎?
不待辛願多想,那人便舉着兩串鮮紅的冰糖葫蘆走了過來,“拿着。”
辛願眨眨眼接過,這個糖葫蘆,難道是給自己買的嗎?
“你幼時曾央我給你買,但你父親不允,就擱置了,如今雖遲了些,但好歹是買了。”
他是跑着回來的,氣息還有些不穩,卻仍舊在極力保持着溫和的語調。
辛願看着葉槿安,眸中閃過一絲柔和,那遠去的記憶,曾經熟悉的身影又漸漸浮現。
這麼久遠的事情,自己都快忘了,他卻記得,看着被清透糖漿包裹着的糖葫蘆,心中泛起點點漣漪,
這份遲來的禮物,倒也算用心了。
辛願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轉過身咬了一口糖葫蘆,酸澀的味道被糖漿覆蓋,隻留下一陣山楂獨有的清香,很甜。
……
兩人一同走進了一家名為“蒹葭院”的酒樓,這個酒樓在東臨城裡算是數得上号的。
樓中的布置雖談不上華貴,卻也還算精巧,一樓是大堂,桌與桌之間用屏風隔開,屏風上繡着四季時景圖,以此來區分區域,可以看出老闆花費了不少心思。
此時大廳中正坐着幾桌客人,樓上是雅間,需得付了定金才可以上樓。
“二樓一個雅間。”
小二麻利地收下定金,将兩人領上了二樓。
剛一坐下,葉槿安就發現這酒樓還需改進,因為,他們能夠聽見隔壁清晰的對話。
“诶,那日葉辛兩族結兩姓之好,你去觀禮了嗎?”說話這人似乎是東臨城另一世家的庶子。
“去了,不過如此。”
“聽聞那辛氏女貌美,可是真的?”
聽到這話,辛願餘光從葉槿安臉上飄過,這些人談到自己,他好像沒什麼反應。
“哎,這個我們這種外姓人氏哪裡能夠得見,不過倒是可惜了,那葉槿安無非就是投胎投得好罷了,哪裡配得上如此美人。”說話這人語氣帶着幾分譏笑。
辛願又瞥了對面的人一眼,還是淡淡的沒什麼反應。
葉槿安看起來好像不在意,可那幾人卻似乎越說越離譜,這等纨绔子弟,無非是家境優渥,養出一身傲氣,又天資不夠,于是憤世嫉俗,對于那些比他們優秀之人便張口閉口不配、不該、不對。
原本是讨論觀禮,卻對葉槿安的鄙夷之聲漸大,幾乎聊到葉槿安品行低劣,清高難以相處這個地步,縱然葉槿安是性格溫和的謙謙公子,卻也容不得對方如此敗壞自己的名聲。
他猛的從桌前站起,欲上前與幾人理論,卻被一雙手緊緊拉住,
葉槿安低下頭,就看見一雙清澈的眸子,如一汪清泉,溫和卻堅定地看着自己。
辛願拉住葉槿安,那幾人都是世家子弟,雖說多半是身份不高的旁支,但總歸是不好因為一些小事惹上麻煩。
葉槿安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收起情緒,原本打算就此作罷,隻要不去理會那幾人便好,誰知對面隔間内卻忽然傳來幾聲杯盤碗盞破碎的聲音,還伴随着幾聲刺耳的嚎叫。
小二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怎麼啦?幾位公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霎時間,
小二急切的聲音,伴着幾人痛苦的哀嚎,充斥在整個蒹葭院。
“夫君,走吧,去看看。”辛願的聲音再次響起。
說罷,不待葉槿安回應便已經翩然邁步出了雅間,葉槿安看着辛願的背影,沒感覺錯的話,她語氣似乎還有一絲絲幸災樂禍的愉悅?
辛願倒是沒注意葉槿安的思緒,隻是這般熱鬧,定是不容錯過的。
隔壁房内,剛剛還在談話的幾人紛紛捂着頭趴在桌上,嘴角隐隐約約能看到一絲絲滲出的血迹。
桌面一片狼藉,地上滿是碎裂的碗盤,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擊碎,且此人力度方向掌控得很好,全都是傷在嘴邊,頗為狼狽,卻又不是很嚴重。
“什麼人?竟敢傷本公子,有本事出來。”
辛願聞言,趴在門邊眨眨眼,算了,沒本事就沒本事吧。
掌櫃作為主家,自然是要好好調查一番,至少能給幾位一個交代,可查來查去,也沒找出任何痕迹,掌櫃隻好陪了禮,息事甯人。
“夫君,你說他們那樣算不算是報應?”
回去的路上,辛願的叽叽喳喳地談論起此事,她語氣歡快愉悅,仿佛大仇得報,就像是她親手将那幾人打了一頓。
葉槿安從不信什麼因果報應隻說,隻覺的此類無稽之談除了擾人心智,别無他用,可如今聽辛願說起來,倒是覺得确實十分暢快。
于是他點點頭,“算”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卻始終沒有結果,直至傍晚,蒹葭院内負責打掃的小工才在上午出事的那間房中,掃出幾顆女子簪子上掉落的紫珠。
……
如今初春,夜間氣候涼爽,辛願隻着一件紗衣坐在院中,把玩着手中的機關鎖,而葉槿安則是在一旁翻看賬目。
這個機關鎖據說是當代機關大師的得意之作,層層鎖扣,每一層都是由多個連環扣組成,一旦錯了一步就得全部推翻重來,但是聽聞葉槿安在年少時就能輕松解開了。
機關鎖在辛願手中轉了幾圈,終于算是解開第一層了。
“葉槿安”
就在此時,院外一聲厲喝,接着風風火火沖進來一團紫色的身影,
辛願順着聲音的方向轉頭,還未看清來人,手中的機關鎖“咔哒”一聲,剛剛解開的第一層又重新鎖上了。
辛願蹙眉:……這人誰啊!!
葉槿安看了眼皺着眉頭,一臉幽怨的辛願,還有她手中重新鎖上的機關鎖,低頭輕笑,
随後又看向那紫衣男子,
“大半夜的,何事?”
那人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口茶。
“大事,從黎陽來的那批貨,怕是進不來了。”
辛願雖是低頭看着手中的機關鎖,卻不自覺地豎起耳朵,這個人,他好像跟葉槿安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