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府。
自辛恣回到自己院中,就将自己鎖在書房,既不用膳,也不看傷,屋内燈火多數被他熄滅,隻餘下書案前小小一盞,幽暗地照在他的臉上,顯得那道血漬尤其蜿蜒可怖。
忽的一陣風過,就連這唯一的一盞燭還是火掙紮着熄滅了,隻留下一縷青煙漸漸散去,目光所及一片黑暗。
身側的窗戶忽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月光順着窗戶的縫隙照進房中,等到辛恣重新适應這般光亮時,桌案前已經坐着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了。
他身上鬥篷的帽檐很大,在這個光線下看過去,整個頭部就如同一個黑洞一般,完全看不到五官,如此看來,他除了帶着鬥篷,臉上應該還帶着黑色的面具或者面紗。
“是你?你還敢來?”辛恣話中帶着一絲怒意,如今自己這般模樣,正是拜此人所賜了。
一直以來,便是此人一步步誘導自己針對星雲樓行事,是他撺掇自己綁架林婉,是他帶自己認識了譽王,也是他安排了自己與譽王的合作,如今自己才算看清了,這人一直在幕後執棋,而自己就是他手中的棋子了。
“呵呵。”那黑衣鬥篷之人發出一聲輕笑,沙啞的聲音就好像從粗粝的砂紙上劃過一般,他言語間滿是不屑,“傳聞中的麒麟之子,辛氏唯一的繼承人,就是這般模樣嗎?”
辛恣面色一滞,“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人卻沒再說話,踱着步行至書案前,不緊不慢地掏出火折子點上燈,随手拿起一本桌上的書冊翻看起來,書冊内密密麻麻滿是辛恣做好的标注,書角也已經微微卷邊,看得出來辛恣平日裡經常翻閱。
看來,為了維持好他這個麒麟子的預言,他也是費了極大的心思的。
“很是努力嘛!”黑衣人的話聽起來明明是贊揚,卻讓辛恣感覺到滿滿的嘲諷意味。
辛恣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把将書冊從他的手中奪回,怒喝:“滾,否則讓你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面對辛恣的憤怒,那人卻很是淡然,像極了一個逗弄獵物的獵人,他從懷中掏出手帕,緩緩靠近辛恣,伸手輕輕替他擦去了額頭上的血漬,說出的話語氣輕緩溫和。
“辛公子莫要着急,作為麒麟子,辛公子難道就沒有自己的主見嗎?你好好想想,你父親說此番沒有收獲,難道就真的沒有收獲了嗎?”
他應該是為了隐藏原聲,在發聲時加上了些許内力,所以他聲音帶着幾分空靈冷意,如同夜裡的遊蕩的鬼魅般,輕輕飄在辛恣耳邊。
辛恣聞言,低頭不語,隻是,那黑衣人早已看出他的猶疑。
黑衣人的聲音再度傳來,“雖說最後譽王與星雲樓達成了交易,可這份交易又何嘗不能看做是你的?你好好想想,出入鬼蜮的特權一旦在手,何愁不能将生意擴大,又何愁沒有機會将星雲樓一網打盡呢?”
黑衣人緊緊盯着辛恣的臉,見他神色似乎漸有松動,又繼續道,“如今,合作的是他們,好處卻是你在拿着,損失幾個暗衛又何足挂齒?況且……鬼蜮内的情況,那條暗線,除了你的辛氏,還有哪個世家知曉?”
那黑衣人故意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知道,辛恣已經被說動了,這條進出鬼蜮的暗線,其實才是辛恣最在意的。
辛恣逐漸冷靜下來,一番思慮,若是利用那條暗線,辛氏在鬼蜮的通行自然順暢很多,且自己未必不能再次煽動世家一起對抗星雲樓。
黑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有,此次行動會失敗,多半還是因為你們辛氏結的那一門好親事。”
辛恣略一思考,有些意外道:“你是說,葉槿安?”
“哼。”那黑衣人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你可知行動的那些日子,葉槿安都在鬼蜮。”
辛恣怒道:“他如何能進……”隻是話到一半,他就想起來了,看那日商貿大會的樣子,那葉槿安跟星雲樓主可是十分相熟,能去鬼蜮自然不算意外。
“如今,你還知道了一個重要消息,那就是,那葉家小子有了軟肋。”
“軟肋?”
“他可是帶着你姐姐去的鬼蜮。”
這人的話瞬間提醒了辛恣,對呀,這麼危險的事,他之所以帶着辛願那丫頭過去,無非就是害怕将那丫頭留在東臨城他沒法保護,所以……
辛恣輕笑出聲,那丫頭嫁過去倒是抓住了葉槿安那小子的心,如此一來,拿捏那小子,不就更加容易了嗎?
想到這,他笑得愈發癫狂,臉上那條蜈蚣般的疤痕似乎也顯得更加詭異了。
……
如今正值盛夏,自那日之後,葉宅的兩人就十分默契地裝作那事未曾發生一般,你照樣看你的賬本,我依舊溫我的書冊,辛願還是偶爾會開開葉槿安的玩笑,隻是,再也沒有像原來那般無所謂了。
辛願悠悠地躺在搖椅上,臉上蓋着一本厚厚的雜書,像是睡着了,葉槿安見狀從屋中替她拿了條毯子輕輕搭在她身上,目光随意瞟了一眼她臉上的書——《刺繡十八式》?
這書名怎麼看怎麼不像正經教刺繡的……
“阿願,阿願,安兒。”剛要将書拿走,葉夫人的聲音就自院門處傳來,葉槿安剛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隻有他噤聲的手勢尴尬地停在半空。
辛願已經猛得驚醒,一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二人,怎麼?又來要子嗣了?
“我把阿願吵醒了?”葉夫人面帶愧意。
“婆母,沒事的,沒睡着。”辛願醒了醒神,維持着自己一貫的賢妻孝媳人設。
小柒:……
“那就好那就好,槿安呐,我此番特地沒帶丫鬟前來,是因為你那病,有了根治的方法了。”葉夫人一副保密工作十分到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