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怕,我說你膽子怎麼那麼大,那可是槍!”
他倒也不瞞了,直說那是警察吓唬人,都沒有上膛,槍的保險也沒打開。
範思雨這時聽了才松氣。想把手抽回來,但已被緊握住了。她擡起眼,剛剛吓出的淚還盛在眼眶裡。眨巴了幾下,試着把眼淚收回去,可就這樣不經意地落下了。
“思雨……”他看到,心中一動,低低地喊了一聲。
這喊聲讓她回了神。忙中問:“那些警察還會回來嗎?”
“說不準。”賀晙松了手,他也覺得這些警察可能會再回來敲一筆。“我褲子裡有錢,先拿上。”
“嗯。”範思雨朝樓上走,又道,“你把衣服穿穿好。大敞着,也不怕凍着。”她沒瞧他,話說完就扶着石牆走上樓。
兩人回到二樓,賀晙把錢都掏出來,然後把褲子扔進了垃圾桶。
“你真浪費。”範思雨把褲子拿起,又卷了他的濕襯衫,拿去旁邊的起居室,裡面有一台洗烘一體的洗衣機,她把髒衣物都丢了進去。賀晙的皮鞋她也拿了出來,擱在陽台上。
“下次來的時候,可以拿走。”她拍了拍手,又去收拾自己的書。
賀晙見了,也不說話,蹲下來和她一起收拾。偶爾手碰到,範思雨快速地閃開。
外面的雨越來越小,天光開始發亮。雜音也漸漸稀少。兩人蹲在狹小的空間裡,除了書本的碰撞聲,似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範思雨抽眼偷看,賀晙并沒有靠近她。
“差不多了。”她把書都放好,那個拉杆箱還是原來的。又塞了點自己的物品。朝賀晙點點頭。
“我們直接去碼頭找莊叔。”賀晙提起拉杆箱,搬到一樓。到達樓底時,回頭見範思雨小心地往下走,才想起她曾經在這裡滑倒過,朝她伸出手。“小心點,不能再傷了。”
範思雨沒牽他的手,扶住了一旁的石牆。“二次傷害會怎麼樣?”
賀晙沒有堅持,收回了手。看她穩穩落地了,才轉頭。“會碎了的。”
也不知範思雨聽到了沒有。兩人出了門也沒再說話。到了碼頭卻發現,莊叔說船的發動機有點問題,一時開不了,正在修。他和賀晙商量了一下,還是先開車載他們去公共碼頭,這時候還趕得上去泛善島的公船。
範思雨聽了,也隻好這樣。
賀晙沒坐過這樣狹小的公船,隻有矮矮的兩層。因泛善島的西碼頭不大,不能停靠私人漁船,此時一些剛打了魚的漁民,擠挨在一層,裡面充滿了魚腥味兒。二層是駕駛室,站不了幾個人。他隻好出來,站在船沿上,不看海面,背着身靠在欄杆上透氣。
範思雨覺得他有些古怪,尋了出來。見他靠着,但雙手又反握着,緊緊握住扶欄,抓得骨節泛白。
“你暈船?”感覺不似徐詩文那種暈船模樣,她想不出其他的,隻能這樣問。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戴眼鏡了?”他閉着眼說。
“你戴隐形眼鏡了?”
賀晙聽了,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範思雨背對落日,周身被瞄出了金邊。他有一種沖動,想告訴她,他之前以為自己快瞎了,所以去做了手術。但想到剛才她才哭過,不該把這些難受的事情告訴她。隻輕輕說:“白内障變得有些嚴重,就做了手術,也把近視矯正了。”
“哦。”範思雨轉身看海面,側着對着他。“那你多看看遠處,以前可能是電子産品看太多了。”
“思雨。我……”他欲言又止,原想說這些都不算什麼,碰上空難後,他才知道自己内心有很多恐懼。做眼睛手術時的恐懼:害怕自己手術失敗而緻盲。以前也會擔心工作上出現失誤,導緻公司被集團分割。
他也曾莽撞地進入未知的領域,通過尋找規則,達成預想的成功。
但這些成功經驗在範思雨這裡行不通。
範思雨見他沒繼續說下去,就說去艙内拉行李箱,泛善島快到了。
下了船,因島上沒有出租車,莊叔也在裡托亞,兩人隻好步行回别墅。走過了度假村的别墅區,範思雨看到椰樹林旁停着自行車,知道周姨在那邊。遠遠地朝着那頭喊了一聲。
周姨帶着草帽,從菜地裡探出頭來。
“你們怎麼不坐車?”周姨抹了把汗,出了菜地。
範思雨解釋莊叔去修船了。兩人是坐了公船回來的。
周姨驚訝地看了眼賀晙,心想他竟然也坐又小又臭的公船。但看他神色還不錯,又忙說很快就好了,等會就去做晚飯。
“還要摘什麼嗎?”賀晙看到菜籃子裡隻有寥寥幾株青菜。
“晚上做椰子雞,我再去撿幾個椰子。”
範思雨聽說,立即說她去撿。上回她跟着周姨去過,林子裡很多椰子掉落。她像隻小獅子,仰着頭跑進了椰樹林。
少時,她拎了四個大椰子,有些許重,走得有點氣喘。出來到菜地旁,倒是震驚了一下。
賀晙脫了拖鞋,雙腳泥濘,陷在菜地裡,拿個小鐮刀彎腰在割菜。已經割了幾株,周姨接過碼進菜籃子裡。
她從沒見過賀晙幹過髒活。他有潔癖,手指甲都修得幹幹淨淨。剛剛在船艙,他一定是嫌漁民們身上有氣味,才跑到甲闆上。現在倒腳踏實地,做起了菜農。
“怎麼了?”賀晙把鐮刀收起來,走出了菜地。菜地旁有一個池子,大約是用來蓄水澆菜的。剛又下過雨,池子水很滿。他走去沖了腳洗了手,重新穿上佩蘭店裡拿的劣質拖鞋。因襯衫扣子被範思雨拉掉了兩個,他把下擺打了個結,配上一條濺了點泥濘的沙灘短褲,活脫脫一個種田農民。
範思雨撲哧笑了一聲。
“嘲笑我啊?”
範思雨搖搖頭,連說不敢。
他走到她身邊,拿過四個椰子,讓範思雨自己去拉裝滿書的行李箱。
“我現在是泥腿子,可碰不得書了。以免玷污了小姐的幹淨。”他晃着身子搖着腦袋,像個舊時的老學究。
“切。”範思雨扭過頭,嘴角上揚,“你個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