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堯把她留在一處位置不明的海蝕洞裡。
雲殊隻知道自己身處南海域内,但不知道這個空曠寬敞,三面環水的海蝕洞具體在哪裡。
她來過南海許多次,從未發現過有這麼一處奇地。
同樣的,銀燈恐怕也找不到她。
離開前,玄堯大發慈悲地将重傷不醒的千攸丢回了青丘,抱着雲殊異路而行。
“離行刑的時辰過去多久了?”
雲殊一直在昏睡,她被玄堯下了咒,半夢半醒間看見頭頂一小片天空,開口便是這句話。
“你還惦記着此事?”玄堯果然在她身旁,甚至他一隻手還搭在雲殊身上,半環着她溫柔道:“想來天刑台的人早就走完了。”
雲殊閉上沉重的眼皮,卻不願意再睡,緩緩道:“你解開這咒,我不想睡了。”
玄堯見此處安靜,揮袖布下結界,依言給雲殊解了咒。
雲殊壓根沒想跑,她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玄堯誠心要困住她,她跑不掉。
海蝕洞的風光極美,晚霞的餘晖透過洞頂的裂口灑進來,将洞裡的細沙照得微微發亮,沿洞口望出去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金藍的海水映着火紅的夕陽,為石壁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大多數人天生就愛美景,雲殊也不例外。
不過她很清楚,這隻是玄堯為這場變相的囚禁添加的粉飾。
她沒有動,靜靜地看着眼前的景緻,心裡前所未有的敞亮起來。
“你以前說想看碧海日落,所以我發現此處後一直想帶你來。”
玄堯的聲音飄得很遠,好似又回到了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雲殊常常做些美輪美奂的夢境,醒來便央求玄堯帶她去,玄堯便養成了處處留意的習慣。
可他那時候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讓她看見這幅畫面。
雲殊慢慢地伸出手,霞光穿過指縫落在臉上,有一種時間停止的錯覺。
“真美啊。”她喃喃地說道,眼中流露出哀傷的笑意,仿佛越過這光芒看到了自己:“可惜轉瞬即逝,不能重來。”
玄堯擡手替她遮去眼睛上的光:“你若是喜歡,往後每日我都帶你來。”
雲殊頓了頓,敏感地察覺到玄堯有所隐瞞,但即便她問了,他也不會告訴她。
他的城府太深了。
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深。
如今她根本猜不出他的打算。
“你準備留我留到何時?”她的聲音無波無瀾,輕飄飄地回蕩在石壁間:“也夠久了吧,大半日的功夫,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我回不了九重天,也回不去昆侖宮,你還在擔心什麼?”
玄堯看着她起身,不着痕迹地避開他的手,眼神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
“我擔心你會離開。”
他的聲音低落下去,這一刻他不像是隻手遮天的帝君,而僅僅是體貼入微的兄長。
“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長長久久。”
“不可能。”雲殊脫口而出,神色冷靜地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三日後就是你與扶鸢大婚的日子,婚書還是我親自送的。”
提及此事,玄堯皺了皺眉,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婚事可以作罷。”
雲殊已經放棄與他正常交流了,他是鐵了心要拘着她,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她懶得再做口舌之争,幹脆坐到海蝕洞的另一端,望着九重天的方向發呆。
她在想父帝母後怎麼樣了,昆侖宮上下有沒有被她拖累,千攸是否平安無事,青丘又會不會因此對龍族發難……
她要想的事太多了,根本無暇顧及自己。
突然身子一輕,熟悉的氣息将她包圍,玄堯從後面把她打橫抱起,不顧她的驚呼,直接脫去了她腳上浸濕的鞋。
“你發什麼瘋?幹什麼?!”雲殊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腳不知何時被海水打濕了,鞋頭上一片深色,腳尖也泡得冰涼,但比起這些她更抗拒玄堯的胸膛,很不配合地扭動身體:“你放我下來!”
“别亂動。”玄堯的聲音似乎有些啞,昏黃的光線下神色迷離:“再動我就不客氣了。”
雲殊臉色一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從他身上滑了下來,奪過自己的鞋,面無表情地靠在石壁的角落。
天色漸晚,海風吹來絲絲的涼意。
玄堯召出業火,在海蝕洞中央熊熊燃燒。
雲殊靜靜地合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事實上她很清醒,清醒到周圍的風吹草動都能令她瞬間警覺。
她不信任玄堯。
極其不信任。
她感覺到跳躍的火苗帶來的溫度,感覺到身下沙石的柔軟,感覺到男人越來越近的氣息。
她猛然睜開眼,一掌打過去。
“小心,别傷着自己。”
耳邊傳來低沉的歎息,已臻佳境的修為使他輕易便能掌控全局。
雲殊直起身,冷冷望着他。
圓滾滾的石子随着她的動作散落,在火光的反射下透出點點白沫。
雲殊不經意地一瞟,愣住了。
那些不大不小的石子上,都長長短短刻着筆畫,一撇一捺連起來皆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