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
她彎腰拾起一顆,再三确認,是玄堯的字迹。
洞内的擺設不曾有變,所有東西幾乎都在它們原本的位置,隻是目光所及之處,全部帶上了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迹。
她颦眉半晌,咬牙出聲道:“你做的?”
玄堯長長的睫毛扇動,落下的陰影像是蝴蝶的翅膀。
他的臉頰蒼白,沾了血的嘴唇蠱惑人心:“那時我們多年未見,我每每路過,都會刻下一塊石子。”
他沒有接着往下說,但雲殊已經能夠想象到那個場景。
她不認為玄堯是想用這種方式讓她心軟,她心硬起來油鹽不進,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她聽到他輕笑起來,笑得低柔宛轉:“傳說凡間夫妻喜歡在同一塊石頭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在旭日東升的時候将其沉入海中,便能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雲殊心說這種話你也信,月老廟還有同心鎖,但凡是個神仙,去搶過來就行,何必費這些功夫?
她目光中帶着嘲意,卻見玄堯的态度變得固執偏激。
“阿殊,這裡有八千多塊石頭,你看中哪一塊?”
雲殊面沉如水,開口想說什麼,面前憑空浮起幾粒飽滿的原石。
“這塊如何?”玄堯輕輕一點,一塊雪白如玉的石頭落入雲殊手中,上面細細雕刻有她的名字,可以看出雕刻者熟練的工法。
“還是這塊?”見雲殊不作聲,玄堯也不惱,自顧自地選出另一顆石子,遞到雲殊跟前,大有她不接就繼續挑揀的架勢。
“夠了。”雲殊拂開他的手,聲音冷若冰霜:“你這是在自欺欺人。”
“刻再多的石頭,也找不回已經丢失的東西。”
“玄堯,放我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她說現在回去領罰還來得及。
玄堯手指下意識用力,手中潔白的石頭瞬間碎成了粉末,他不甚在意地撣去身上的石灰,從剩餘的石頭中選了最小的一塊。
“就這塊吧,這塊小,不累手。”
他仿佛沒有聽到雲殊說的話,臉上依舊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寵溺非常。
雲殊别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顯然不想做無意義的閑事。
“阿殊,刻我的名字。”
玄堯的靈力鋪天蓋地地朝她聚攏過來,她的手微微打顫,就是不聽他的指揮去拿刻刀。
“刻我的名字。”
玄堯柔聲重複了一次,看着雲殊的側臉,不忍地從背後握住她的手,帶着她的手指一點一點刻起字來。
雲殊的手很小,玄堯一隻手就能包住,此時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他心底的不安和躁動才勉強散去些。
雲殊微微愣神,仔細算來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安靜地相處了,不是在争吵就是在冷戰,幾乎沒有心平氣和地說過話。
他環着她的身子,長發垂在她的手邊,心無旁骛地認刻着字。
雲殊的手指僵硬,杵在刀上不動,可耐不住玄堯的手法強硬,仿着她的筆觸将名字完整地刻下來。
他也不知是何時臨摹過她的字迹,刻出來的字居然與她親手所寫的别無二緻,若不是雲殊本人在這裡,都要懷疑自己真的被催眠刻下了這行字。
最後一刀落下,她掙開手,撫住自己泛紅的骨節,神情不悅地盯着他。
手上的幅度太大,石頭也不小心滾落到地上,翻了好幾個跟頭才埋進了石堆中。
“阿殊,你還是這麼粗心。”
玄堯語氣中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隻是如以往般随口一說。
“你說完了沒有?”雲殊的精力在磋磨中耗盡,隻想趕緊結束這場的漫無目的的糾纏:“說完了就放我走。”
玄堯的神色微黯,眼中閃過陰翳:“阿殊這麼不喜與我搭在一處。”
他沒等雲殊說話,接着道:“可我很歡喜,歡喜你留下來。”
雲殊扯了扯嘴唇,她又不是自己想留下來,明明就是被他強行關在這裡出不去罷了。
“你的結界總會有薄弱的一天。”她目光尖銳地望向海蝕洞上空強大的結界,這個結界雖接近透明,但與上古真神仍不可比拟,時間久了她總能找到弱點。
“這一天暫時還不會到來。”玄堯氣定神閑,他自己布的結界,自己最清楚,留個五年十年不是問題。
雲殊臉色不佳:“九重天那裡你要如何交代?”
擄走她可并非小事,關系到整個仙界的安危,諸位仙家不會放任不管。
“交代什麼?”玄堯似乎早有準備:“計都星君是洛長琴打傷的,你是青丘少主劫走的,青丘少主受賊人偷襲,至今昏迷不醒,沒人會深究他們的責任。”
他又想起什麼,補充道:“青丘少主現在是不會醒的,我不會讓他醒。”
雲殊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沉默良久,她艱難地道:“你有沒有想過,魔淵入世後會有多少人為此送命?”
“與我無關。”
玄堯聲音涼薄,他骨子裡就是個冷血生物,在他眼裡,三界所有人加起來都沒雲殊一人重要。
雲殊現在相信他在九重天受的五百年熏陶是白費力氣了。
他根本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