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戀愛。
他沒什麼經驗,也沒怎麼見過人戀愛。
他的父親母親是舊式的婚姻,沒有恩愛夫妻間的相濡以沫,隻有存着距離的相敬如賓。
他父親納過一房二姨太,是她母親的陪嫁丫頭,父親和她相處時倒不像對母親那樣客氣,不時地會送些稀罕的小玩意過去,也常帶着人出門逛逛,聽下人說,這般寵便是父親歡喜她的體現。
後來二姨太有了身孕,将要臨産時去外邊的寺廟裡求簽,卻不小心動了氣,提前發動了,最後孩子也沒能生下來,一屍兩命。
他以為父親平日裡對二姨太那般好,知道消息的時候會很傷心,但最終父親也隻是輕飄飄一句“挑個好地方下了棺送走吧”,連個牌子也沒立。
裴燦禮不懂歡喜人要如何才算是真正對她好,但他想把人拘在身邊寵着,再把珍稀玩意都獻給她,日日夜夜都令她開心。
總好過她去到别家,連個真心的人都遇不見。
距離他表明心意那天過了一周後,她突然央他買一張去滬市的船票。
去滬市的輪船還有半月就要開了,時間緊了些,買票的價也一人比一人高,這會兒若是沒有十分緊要的事情,是不會有人要去的。
裴燦禮擔心她是有什麼事,就拐着彎地套了她幾次話。他問得深了,賀予文不好糊弄他,見他實在挂心,便将緣由告訴了他。
他聽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覺得難受。
他想安慰她,又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作用不大,便放軟了話音,低聲向她許諾,一定會買到去滬市的船票,同她一起去找人。
他托了關系,很快便買到兩張船票。
将其中一張船票交給了予文之後,他便開始着手收拾着半月後離開時的行李,也沒忘了托管家找人去那邊找一處合适居住的住所。
予文說,他們隻是過去看看她小妹現在生活得如何,待夠一段時間就回來了。
但他知道她心裡還是放心不下的,那便幹脆在那邊多待段時間好了,權當是他們一起出去看看,轉換轉換心情了也好。
開船的時間是一月底,新年伊始。
還有幾天就到春節了,小鎮上熱鬧起來,周圍的氣氛都變得輕松喜慶。
但有時候,人一旦過得輕松了,就容易想些不該想的。
臨走前的一周,裴燦禮帶着台相機偷偷去到賀予文從前住着的那處院子,想替她拍張院子的照片,免得她去了滬市之後又挂念着這裡。
但他去到的時候,卻發現這裡已經換了人住,他略一打聽,才知道這院子早在他把船票給了她之後的一周裡便被賣給了現在這戶人家。
據說,她之後都不會再回來小鎮了,這才賣了這處地方出去。
裴燦禮心底一沉。
賀予文,在去了滬市之後,真的還會跟自己回來遠山鎮嗎?
他一直知道她是刻意接近他的。
從他第一次見着她那天,她便變着法子地接近他,要和他處好關系。
他能看出她第一次在裴府應聘時,是故意站在了離他最近的位置,也能看出她落選後,看見他剛好朝這邊走了過來,才做出惹人可憐的落寞樣子。
他聘她到家裡當差,一開始是因着她摘梨時讓他想起了母親,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圖着好玩的好奇。
他看得出,她心還不壞。
所以他才想知道,她這樣接近他,是為了什麼。
他很少會這樣好奇一件事情,但她明明對自己有着份怯意,卻又總想着靠近他,這樣的反差,屬實是引起了他的探究心。
他聘她來府裡當差的前一天晚上,找來周圍的人打聽了,隐隐猜出來她是想借着他多得些錢。
他的心當即安下了些。
至少是圖财,而不是存着别的什麼壞心。
他一開始是打算留着人解悶,再加上看着這小姑娘賺錢也不容易,便幫上一把。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會把自己也一頭陷了進去。
但現在,他有些遲疑。
賀予文,對自己真的是真心的嗎?還是說,這也是接近他的一部分呢?
昨晚還說着從滬市回來小鎮後要同他再去看一次西洋電影的人,早在一周前便已經将自己住的院子賣掉了,還說不會再回來小鎮了。
她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他自小便驕傲,最是忌諱有人騙他。
先前她刻意接近時,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隻當作陪着她玩。
但這次,他的确是有些在意的。
走回家的時候,剛好見到賀予文坐在院子中央和管家聊天。
賀予文側過頭,看見他,和管家說了幾句話,便起身走向他。
她走過來,他一時間卻想不出要和她講些什麼才好。
他心裡起了别扭,又說不出質問她的話,擔心是誤會,但方才問的那新搬進院子的人家又說的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