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爺想打聽的那件事,我已經托相識的人去打探消息了,隻是現在還不好進展。”
裴燦禮皺了下眉,很快恢複成平日的笑容,語氣帶了些玩笑,說出的話卻像敲打。
“華襄理不會是在敷衍我吧?”
華襄理看着他,緩緩吐出來方才吸進的煙,也跟着淡淡笑着。
“裴少爺這話可誤會我了,你入了我們當鋪的股,也算是我半個老闆,我哪敢糊弄你,隻是你也知道……”
華襄理停頓了下,雖這處閉緊了門,且也隻有他們兩人,但他還是放低了聲,意味深長道:
“水若是渾了,便是看上再多眼,也不能讓它變回清水了。”
裴燦禮沒再出聲,原先皺着的眉頭又松開,點點頭,便轉身往當鋪外面走了。
“裴少爺。”華襄理叫住了他。
裴燦禮沒轉身,隻站定在原處等着。
華襄理沉默了會兒,聲音裡透着鄭重。
“我在那頭沒什麼分量,但我知道,你若是進來這兒,便是我們的一個機會,所以我才會這般不問緣由地幫你。”
“可若是你後邊出了事,你便是再好的機會,我們也不會再幫你了。”
裴燦禮轉過身,看着他。
“我知道。”
華襄理手裡的長煙槍已經放下,他戴了眼鏡,這刻的笑卻不像平日裡儒雅溫和的模樣,而是帶了些許銳利的算計。
“從前有句古話,我先頭也和裴少爺說過,但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這會兒便想和裴少爺再分享一次。”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裴燦禮看着華襄理,透着眼鏡,對方的眼睛有些反射的光。
裴燦禮低頭思索着,輕聲重複了一遍。
“豈曰無衣……”
說完這句,裴燦禮沒再接另外的後半句話,而是擡起頭反問他:
“那華襄理,是想讓我一起勻了這渾水?”
“當然不是。”
華襄理搖了搖頭,解答着方才的話。
“我隻是想,将這渾水換成清水,讓用水的人不再受罪罷了。”
“不止我,這用着髒水的百姓,包括裴少爺那位女友,或許都是這樣想的。”
裴燦禮的手握緊了,沉默着轉身走向門口。
直到出了門,他才擡頭看了眼此刻的天。
今日的天氣很好,出了太陽,但溫度有些涼,空氣悶熱着。
不遠處有幾個剛拉完客的黃包車夫,說話聲音很大,以至于他不用走近就能聽清他們的談話内容。
“最近坐車出去鎮子的人多嘞,也沒賺大錢,怎麼都想着往外跑?”
“哎,你懂什麼,就是沒賺着大錢才想着出去打拼,不然一輩子留在鎮上,賺了溫飽餓死人咯!”
裴燦禮沉默地聽着,他心裡有些想法,但沒走近去同那些人發表什麼言論。
最後,他隻是松開了一直握緊的拳,起身走向了家的方向。
他家離這處有些遠,平日裡,他一般都是叫了黃包車回去。
但這日,他就是想自己走一走。
看着路上來往的行人,裴燦禮突然想起了華襄理方才的一句話。
“包括裴少爺那位女友,或許也是這樣想的。”
他那時下意識地想反駁,可又找不出反駁的由頭,更不知他為何會想反駁。
他看向面前的路,此刻已經走到了分叉口。
路的左邊是通往碼頭,而右邊則是通往家。
裴燦禮沒立刻往右邊的路走去,隻是站定在原處,在原地站了兩分鐘。
等到來往的人變少了些,他才肯輕聲開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