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空亮得早,曉光初現,雀鳥剛開始撲騰,程霧就起來了。
他把涼席收起來塞進床下,然後拉開窗戶,悶在房間裡一晚上的空氣終于得到流通,瘋狂撲到窗外去。
程霧深吸一口氣,猛的把被風刮在窗欄上的樹葉吹掉,被帶起的灰塵嗆了他一大口。
賀臨川被程霧的咳嗽聲吵到了,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家兩米寬的床,在床上翻了個身,一下子和地闆親密接觸,摔了個狠的。
“你沒事吧?”程霧急忙過去看賀臨川情況。
地上的賀臨川神色痛苦,額頭頭發翹起來,還差一點就趕上雞窩的程度了。
似乎是後腦勺磕到了,賀臨川捂着腦袋,臉上還帶着壓到的紅印,滿身狼狽,疼得直抽氣。
程霧拼命壓下要起來的嘴角,蹲在賀臨川旁邊關心道:“你頭怎麼樣?”
賀臨川緩過勁來,長手一下勾住程霧的的頸部,想借力爬起來。
他肩膀寬厚,這個姿勢恰恰好像是把程霧攬進懷裡,程霧渾身一僵,像貓應激一般猛的往後坐,卻是剛好使力氣把賀臨川上半身拉了起來。
“這什麼破床!”賀臨川捂着頭,坐在地上,張口就向着程霧吼來。
“睡覺不要轉身,會離魂的。”程霧放低聲音,蹙起眉,用手上下揉了揉自己脖子,不經意間動身離坐在地上發少爺脾氣的賀臨川遠一點。
“清朝餘孽。”
賀臨川說了程霧一嘴,手掌撐地,從地上利索的站起來。
“早讀六點五十開始,你的手還能去學校嗎?”程霧問了一句之後站起來,側身将背後對着賀臨川,從他身側繞過去,開始收拾自己書包。
說起手,賀臨川才察覺到自己手肘處隐隐作痛。
可那些垃圾怎麼可能真的傷的了他?
狐疑的把手提起來,轉眼一看,地上是水泥地,他手肘剛剛摔地上磕出血了!
“這什麼破地!”
賀臨川怒罵着,扯過紙巾就摁在傷口上擦血,剛剛他摔的太猛了,破皮的口子止不住血,擦了又流,賀臨川狂抽幾張紙,打算摁在上面阻止它再流血。
染着血液的紙巾一張一張的被賀臨川暴躁的丢在地上,紙巾在空中落下時,就像凋落的冬夜梅花,程霧瞬間就心疼了。
這一下浪費了好多紙!
“等一下,先消毒,不然會感染的,感染傷口周圍會長淋肉的!”
賀臨川家有醫院,他見過那種許多肉粒結合成的大肉瘤,在看的第一眼他就惡心壞了。
聽見程霧這般話,加上不知道這髒亂差的舊樓裡面有沒有什麼細菌之類的,他渾身起雞皮疙瘩,急忙把手臂上的紙拿開。
紙巾已經和血液混在一起,粘在還在泛粉色的肉上。驟然被撕下來,賀臨川又是跳腳痛喊一聲。
程霧在他别扭的時候已經從床下雜物裡面拿出一個白色塑料袋,從一團皺皺巴巴裡面拿出一瓶酒精。
比起看起來還比較幹淨的酒精,賀臨川一想到那團惡心的不明物質,都不在乎剛剛那一團塑料袋了,連忙把手臂塞到程霧面前。
“快點,趕快處理一下,誰知道這破地方有沒有什麼遠古病毒,我手壞了把這一片賣了都賠不起!”
他們折騰這一下,天亮的更明顯了,程霧雙手擰開瓶蓋,放在桌上,拉着賀臨川幾個步子跑進衛生間。
“忍着點!”
“忍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霧左手鉗着賀臨川的手腕,把賀臨川手臂夾在腋下,右手把酒精猛的倒在那破皮的傷口,瞬間賀臨川狗叫聲響滿整棟樓。
“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他媽大早上的在喊什麼!?能不能安靜一點!”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看見你笑了!”賀臨川轉身另外一隻手抓住程霧還要繼續倒酒精的架勢,發力把瓶子甩開。
酒精瓶可憐的掉在地上,發出撞擊聲。
而被酒精浸透過的傷口發出白色的氣泡,蓋住了表面,像新倒出來的啤酒上面的泡沫。
“這樣是防止感染。”程霧讪讪的收回手,準備逃出隻能容下兩人的衛生間,他報複的太明顯,被看出來了。
賀臨川呵了一聲,圈住睜大眼睛,要逃走的程霧,“來好好跟我說說,什麼細菌需要這樣消毒?沒想到我的好好班長居然拿着一瓶酒精就生澆在我身上了,你怎麼忍心的?”
程霧盡量把自己縮起來,掙脫賀臨川的手,将雙臂用力夾在兩邊,連腳趾都在往地上摁,他還把頭盡可能的低下去,看起來像隻心虛的鴕鳥。
這是程霧第一次明面幹壞事被抓,他悻悻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疼,我家隻有這個了,如果你放着不處理的話,還可能得破傷風的。”
那股劇痛剛開始的時候折磨人,過了那股勁,賀臨川算是緩過來了。
即使是在白天,衛生間在整個背着光,也隻有頭頂的破爛玻璃燈泡還在工作,不至于真的黑下去。
隻到自己下巴的程霧規規矩矩的立在自己懷裡,賀臨川怒極轉笑,“真的不是故意的?”
程霧迅速點點頭,連帶着整個身子都抖動起來。
“那為什麼剛剛要抓住我的手臂,怕我跑嗎?”
“我怕倒不準,酒精隻有一點點了。”
“那我該謝謝你?”
“不用謝,我們快出去吧,要上學了。”
程霧站在前面甚至能感受到賀臨川呼吸打在自己脖子上,比酷暑裡的熱浪還要滾燙。
程霧去掉平時淺淺的微笑,拘謹的鴕鳥樣在賀林臨川眼裡十分有趣,他可是對什麼感興趣就要一直玩到厭倦的人。
于是賀臨川故意又靠近程霧幾分,松垮的短袖模糊的貼上程霧的背,他故意道:“可是班長,我被你弄的好疼啊。”
這話帶着說不出的膩歪勁,是賀臨川都沒意識到的。
程霧渾身一顫,耳朵通紅,四個指甲深深埋進肉裡。賀臨川以為他是害羞的,可隻有埋着頭的程霧才知道這是被氣的。
賀臨川在調戲他,并且已經到了上手的程度。
說實在的,程霧有必要忍到這種程度嗎?
可是比起若有若無的戲弄,程霧更清楚那天七樓的風很大,大得他整個人被絕望的困在風裡,凋謝殘落。
“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
“怎麼補償?”賀臨川完全沒注意到懷裡人的異樣,還在自以為是的逗弄。
程霧腳一跺,紅着臉猛的擡起頭,完全放開嗓子大喊:“要上課了!我笨!我要聽課!!”
這陣仗一點不低于剛剛賀臨川的呐喊聲,賀臨川上一秒還沉浸在朦胧的情緒之中,下一秒就被這聲震耳欲聾的喊聲瞬間吓到心悸。
賀臨川的粉紅色的氛圍泡泡戳破,場面一下子就尴尬起來,潮熱霎時湧起吞沒兩人。
“你,去學校吧……”賀臨川略帶無語的收回手,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衛生間。
程霧終于離開這股強勢的海浪,邁開腿在一分鐘之内把校服套上,鞋子穿上,書包收好,垃圾換上,然後拉開房門,手提黑色塑料袋,問床上躺着的賀臨川,“你今天要去學校嗎?”
躺在床上的賀臨川背對着程霧,無神的回了句不去,程霧就關門離開了。
在門徹底關上之際,程霧不放心的提醒道:“你房間已經幹淨了,你可以回去住了。”
程霧走到樓梯口時,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走廊還是一樣的沉寂,連角落易拉罐都還在昨天晚上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