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醫院紅綠光線不斷交叉閃爍,晃得程霧頭昏腦脹,找不清方向。
為什麼會這麼亂,醫院是這樣的嗎?
程霧全身發抖,醫院大廳如市集般雜亂,死神和醫生們在為不同的靈魂争吵不休,耳邊全是喧嘩,伴随而來的是陣陣耳鳴。
世界此刻好像隻剩下混沌,所有顔色擠在一起,程霧抖如篩糠,抓着書包孤零零站在大廳。
“那個小孩讓開!”
右側被一股蠻力撞來,本就發軟如面條的腿顫生生倒在地上,牙齒磕在口腔側面的軟肉上,血腥味潮湧上頭。
這疼痛反倒是強行讓程霧清醒過來。
醫院熱火朝天,載着滿是血的推車從程霧身旁飛速滑進去,程霧還是有耳鳴,他用力咬嘴裡的肉,咽下血液和唾沫,他抖着身子踉跄着爬起來。
程霧掃見從他身邊過去的一個人,隻能說是一個人了。因為他的頭已經血肉模糊,分不清男女。
耳鳴聲伴随着哭嚎,尖叫,呐喊,擊入程霧的心尖。
好多人……在哪裡……
眼睛掃視醫院,推車不斷,有斷腿的,有斷手的,也有身子從中間截開的,唯一相同的是,在不斷冒血的推車旁邊,都有痛苦絕望的哀嚎。
仿佛要沖破擊碎醫院堅實的牆壁。
任媽媽也一定會哭,她一定會在奶奶身邊哭得不能自已,幸好,奶奶什麼都喜歡和别人比,這樣至少,至少不會被别人比下去……
可任媽媽哭起來很麻煩,她會不會照顧不好奶奶,他必須快一點,快一點找到。
“家屬不要擋路!”
程霧被人用力扯到另外一邊。
“你知道張芳在哪嗎?”程霧拉住護士的手,卻猛然被甩開。
“現在醫院很忙,車禍家屬請到外面等待,不要妨礙工作!”
程霧拎着書包,咬緊牙關跑到接待口。
兩位護士還在焦急的記錄車禍人員,程霧靠在台上,抓過桌上的登記表,第二欄就是張芳的名字,六樓八号床。
“你幹什麼呢!快放下!”
沒等護士過來,程霧就迅速跑上樓。
“阿姨!奶奶怎麼樣?”
病房隻有任媽媽在哭,兩隻眼睛都腫得睜不開,“小霧啊,媽從樓上摔下去了,頭上流了好多血,怎麼辦啊……”
“奶奶現在在哪兒?”
任媽媽顫顫巍巍站起來,伸手要拉程霧,“在手術室,我站不起來,我過不去……”
她的腿在打顫,任媽媽在看見那攤血迹的時候就開始哭,全部力氣都使在上面。
程霧一把拉過任媽媽,跟着她的指導去了手術室。
手術室亮着紅光,程霧把任媽媽放在椅子上,他想去門窗上看看,可移動腳才發現,自己的腿似乎感知不到了,他動了不了,隻能僵在原地。
“小霧,别站着,快來坐下。”
任媽媽手裡攥着紙巾,瞧見程霧愣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模樣,想過來安慰一番。
可任他怎麼叫,程霧都沒反應,隻能像棉花一樣站起來拉過這個落寞在燈光之下的少年。
等人軟綿綿的坐下,任媽媽才看清楚程霧的情況,面色慘白,渾身在冒冷汗,放在膝蓋上的手在微微顫抖,很糟糕。
可任媽媽也是個沒主見的,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隻覺得天都要塌了,隻能小聲嘀咕:“沒事的,小霧,你不要難過,都會沒事的。”
雖然自己這樣說,可她的淚水就沒停過,看來她才是那個要被安慰的人。
醫院很吵,D城街道發生了一場大規模車禍,死傷慘重,将近全D城的醫生都被調到醫院急救,而程霧奶奶摔下去的時候,正好在車禍之前,不然也不會安排進來。
兩人一靜一哭的呆坐在反射銀光的椅子上,程霧眸子一直落在那抹紅光上。
不知多久,紅光閃爍滅了下去,程霧猛的站起來,走到門口。
醫生指揮着護士把推車上的老人移到病床上,喊了一聲家屬過來。
程霧讓任媽媽照顧奶奶,跟着醫生進了辦公室。
“你家大人不在?”
“我家隻有我和我奶奶。”
醫生拿着單子,複雜的看了程霧一眼,拿着保溫杯喝口水後,才鄭重道:“腦子裡的血塊大概已經清理幹淨了,不過有些神經不能修複,醒來之後有一些概率會動不了。但是,要醒來,後期照顧也很重要,費用不低。”
他把一張單子推給程霧。
單子劃過白色桌面,程霧拿起來,這場手術打了醫保下來是四萬三千。
奶奶老了,程霧一直都知道,老了就會生病,程霧一直在攢錢,可全身的積蓄不過八千塊錢,家裡更不用說了,除了一套國家發的房子,一直都是靠補助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