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卡多拉不出意外地,沒有在該她來公司出勤的星期五出現。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空蕩蕩的座位上,旁邊窗簾陰影裡坐着吳索夫半扁上唇的、不滿的臉。
龍瑪茵看了看日曆,明天早上11點有一場龍瑪茵需要單獨主持的會議;而需要的材料,在不足24小時的情況下卡多拉都沒有整理完成。卡多拉倒不是特别擔心,畢竟她看材料都是從源文件看起,很少借助于實習生或是助理整理的提煉精華版。而懶惰如吳索夫和金四喜,卻是毫無忍耐之心,不挑剔别人不得過活的習性。
吳索夫看了看手表,開啟小窗聊天對龍瑪茵問道:“卡多拉今天有沒有聯系你?她到現在快中午了都沒來公司。”
龍瑪茵差點沒笑出聲來,強作淡定:“沒有啊,她是不是有什麼事耽誤了呢,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我聽說,她之前實習的團隊正在面試應屆生理财顧問的職位。反正咱們團隊也沒有空缺,我們就成全成全她吧……誰不要畢業找工作呢不是?”
發送完這段話,龍瑪茵擡眼瞟了瞟吳索夫皺緊的眉頭,又低頭看着聊天軟件。隻見吳索夫迅速回複道:“那怎麼行,她是我們團隊的人力資源,不打一聲招呼就缺勤,這在我們公司任何團隊都是不可原諒的事情。”
龍瑪茵看到這話,心知道事情要成。以她的了解,吳索夫的脾氣,是隻許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卡多拉好幾次不告而缺勤的行為,就算能真的在别的部門找到工作,将來吳索夫若是被新部門的招聘經理在背景調查時問起,必然會被吳索夫好好修理一番。畢竟吳索夫可是吹噓炫耀過自己在業界封殺過得罪自己的人長達七年的老手,他的嘴有多厲害,可見一斑。
龍瑪茵借機拱火道:“您别生氣啊,她該整理的材料,如果急着要,我替她整理就是了。為了團隊,我什麼都願意做;您知道的,以前是這樣,現在我也是這樣。”
吳索夫以為龍瑪茵傻兮兮地在求榮,便抛了一根骨頭:“我都知道的,謝謝你對團隊的付出。”
片刻之間,龍瑪茵收到了一份吳索夫發給卡多拉,并抄送全組的郵件:“早上好卡多拉,我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麼沒來公司;因為你今天缺勤,導緻我們組有限的人力資源超額運作,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工作負擔,現在我們得調派人手,來完成你棄而不顧的工作。請你看到以後及時回複我,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成了!!!!!!
龍瑪茵看到這些言辭犀利的語句,知道吳索夫這份警告郵件不僅抄送給了自己全組,一定也秘密抄送bcc給了人事。一般看到這種語句,是公司要走人事流程處罰或是開除卡多拉的前奏。一旦卡多拉沒有及時回複吳索夫,吳索夫可以立刻吊銷卡多拉的系統權限,将她逐出公司。
萬萬沒想到的是,過了十五分鐘,卡多拉真的回複了吳索夫的郵件,還上線了!!!
“尊敬的吳索夫,我真的很抱歉沒能及時聯系你。昨晚因為一些不幸的事情我去了醫院急診室,還在那裡住了一晚上。醫生怕我無法好好恢複,便收走了我所有的電子設備,讓我專心修養。我現在已經從醫院裡出來了,回到了宿舍。我現在就能來上班。”
龍瑪茵目瞪口呆,好像看到足球場上一腳好球,生生地砸在了門柱子上反彈了回來。龍瑪茵強行控制住自己的失望,拿出手機發短信詢問卡多拉:“我的天哪,你還好嗎?如果是隐私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隻希望你一切都好。”
卡多拉沒多想便回複了龍瑪茵:“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昨晚我本來沒什麼大事,去了校醫室結果那邊關門了,學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送我去的急診。我在學校是走讀生,最近跟家裡鬧了點矛盾,急診看完了我不想回家,也不想一個人在宿舍裡,醫院沒辦法才收留了我一晚上的。”
龍瑪茵看了看電腦屏幕,隻見吳索夫滑跪的速度比冬奧會中國隊短道速滑還快:”親愛的卡多拉,聽到你生病的消息我真是沉痛萬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什麼工作下周再說,現在你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千萬保重。“
龍瑪茵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卡多拉在醫院住院這一晚上,好死不死觸發了聯邦和當地法律上的家庭醫療病假法;如果員工在公司過去12個月工作了1250小時以上,那麼本人或法定範圍内的直系親屬如果得了嚴重的疾病,需要住院或者是接受急性治療的,隻要請假或者缺勤小于84天(672小時),法律都自動保護這些人免受公司開除。現在雖然卡多拉沒有跟公司報備自己使用了這個合法假期,但是她有正當的理由:醫院昨晚收走了她的手機和電腦!
如果此時吳索夫執意要處罰卡多拉,那卡多拉不僅可以直接上聯邦法庭訴訟開除她的銀行,還能直接以損害生命權的理由訴訟吳索夫本人。這些案子誤工費的補償可是從遞交訴狀那日起,到宣判為止。就算卡多拉是一小時十幾塊錢的小時工,也能拿好幾年的薪水,還能讓銀行和吳索夫承擔她的律師費。
龍瑪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深呼了一口氣,短信回複卡多拉道:“聽到你沒事,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如果不舒服,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好好休息啊!”
很好,現在龍瑪茵有了卡多拉自己對病情的陳述,以及住院并非醫療緊急情況,而是她個人家庭因素的證據。最關鍵的是,卡多拉作為一個小時工,上學期間每周至多工作20小時,寒假、暑假期間8周是全職40小時,她真的一天假都沒請過嗎?她過去的12個月真的工作了1250小時以上嗎?龍瑪茵本身都能證明,卡多拉即使來公司或者遠程出勤打卡,也不是每時每秒都在工作,而是經常狀态灰色人不在線,那卡多拉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受家庭醫療病假法的保護,理當因不勝任工作被開除!!!
龍瑪茵默默地将今天卡多拉病假的這些郵件打印出來,再把和卡多拉的短信一一截圖。她想起了前兩天自己從百塔資本離開時于車禍現場被吳索夫棄之不理的情景,想到了那天晚上回到家因為腦震蕩頭暈還被吳索夫要求先完成工作才能請病假的情景,龍瑪茵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隻要我不死,隻要我還在公司,時間就是我的朋友。龍瑪茵機械地背誦着,上唇觸碰下唇,毫無吐字聲音。快步與吳索夫一起走向林旗資本。吳索夫沿路考問龍瑪茵關于林旗資本的問題,龍瑪茵都盡量三兩個字作答。
經過上周四吳索夫當着白克薄的面颠倒黑白的事件,龍瑪茵意識到吳索夫随時随地都有編造謊言的能力,不論自己做過什麼,或是沒做過什麼,吳索夫都能巧舌如簧地編出繪聲繪色的故事,在人事面前陷龍瑪茵于不義。在這種人面前,龍瑪茵再怎麼卑躬屈膝,也堵不住吳索夫恣意搓磨龍瑪茵的難填欲壑。
或許是對龍瑪茵一路冷淡的反應不滿意,吳索夫一邊走,一邊問龍瑪茵今天為什麼抗拒回答他的問題。龍瑪茵坦誠說道:“我沒有對卡多拉有任何不當行為;對你的所作所為更是一再容忍,我現在非常害怕,我不敢跟你們任何人多說話,我怕被卡多拉誣陷,我更怕被你拉去墊背,再次誣陷。你知道的,我現在有戶口身份限制,我沒法輕易找到别的工作,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吳索夫突然停了腳步,直接伸出沒戴手套的右手,摸上了龍瑪茵的左肩:“你在說什麼呢,你肯定是被害妄想症,你瘋了。沒有人誣陷你,是你想多了,欺負卡多拉的是你,對我言行不當的也是你,你要反省,你要改正自己啊。”言畢,吳索夫繼續摩挲着龍瑪茵的胳膊,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龍瑪茵昨晚吃面上淋的紅油,此時都恨不得從嗓子眼裡倒吐出來。
吳索夫自己摸着龍瑪茵,一邊同時對着龍瑪茵說龍瑪茵是那個不守規矩的人,讓龍瑪茵前段時間腦震蕩引起的巨痛又複發了。
卧。得。發?????????????????????????????????
這是什麼狗日的賊喊捉賊的戲碼?
龍瑪茵忍着頭疼和惡心,四下張望一圈,隻看見清晨十一點鐘的陽光從吳索夫左邊樓房頂端斜射下來,旁邊書報亭邊沿上停着兩隻肥滿碩大的綠頭鴿子。
拉屎吧你,臭鴿子!龍瑪茵止不住地要撒氣,卻不敢直接對着吳索夫。隻見她意念剛過,鴿子的屁股正對着一疊新鮮出爐的日報,淋漓不盡地碰灑了出來,氣得報刊亭老闆伸手驅趕,又把被荼毒的幾份報紙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
吳索夫被逗得哈哈大笑,更催促着龍瑪茵迅速一起去林旗資本開會。麻木地走完大多數流程,吳索夫又來到了他最喜歡的裝腔作勢環節:“我們公司作為投資人,真的非常重視ESG和多元文化。你們這些基金,在招聘的時候,也要注意多囊括各個不同族裔背景的候選人,多從低端人口和社會下層人口入手。我們不要求你們降低白人在編的份額,你們隻要保證在面試的時候,給這些有色人種一個機會就行,至于最後招誰,當然還是取賢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