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杉辭從太後處請安回來後,便在殿裡空坐着,仔細思量着自己的處境。不知不覺,她似乎走到了一條危險至極的路。
但極緻的危險,往往掩藏着巨大的機遇。往後無非就是遇山開路、遇水搭橋。
“公主。”春曉滿眼心疼地看着楚杉辭,以為她還在暗自難過。“春曉太冒失了,差點讓公主丢了一條命。”
楚杉辭這才回過神來,她笑了幾聲,摸摸春曉的腦袋,一臉寵溺地說道:“瞎說什麼呢,都過去了。我沒在傷心,我隻是想着,往後該如何自處”
“可是,蕭大人他......”提及蕭大人,春曉連忙噤聲。
談及蕭陌珩,楚杉辭神色如常,卻多了幾分戒備:“與虎謀皮,焉有其利?眼下隻是暫時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春曉,侍雲,陪我出去走走吧。”她百無聊賴,從榻上懶懶起身,在梳妝台前坐下。
她擡手扶了扶雲鬓,凝眸于鏡中人,柔聲說:“春曉心裡若是還覺得過意不去,不如幫我好好梳妝打扮一下。”她撇頭看了春曉一眼,眼波流轉,眉含溫情。
春曉喜上眉梢,忙在櫃中翻找着衣服、首飾:“公主今日想要何種風格?”
楚杉辭看了眼窗外,腦中忽地浮現起蕭陌珩的模樣,皎如玉樹臨風前。她皺眉暗惱,而後故意反着方才所想說:“‘花時輕暖酒,春服薄裝綿’,我想要春暖花開的初春模樣。”
宮中雖有日陽,卻依舊寒冷。路上隻有宮人們在快步穿梭,見到她時而行禮。初來見雪,隻覺新奇不已。而今見多了,卻也覺得了無新意。日子,終歸還是要有趣些才好。
常常是有趣的人,才能帶來些趣味。楚杉辭信步走着,待行到一處,擡頭一看,原是藏書閣。
閣中似是無人,悄無聲息。楚杉辭未上樓,隻是在一樓書間氣定神閑地挑選着書。忽地,她在窗邊看到了一抹嫩鵝黃的身影,正是七皇子魏少禹。隻不過在書閣碰上魏少禹,着實讓楚杉辭吃了一驚。
他往日笑盈盈的眉眼此刻似在沉思着什麼而微微蹙起,手指翻着書頁。身旁窗戶虛掩,窗台上染了一層白雪,桌案上茶香浮動。
“七皇子。”楚杉辭往前走去,盈盈給魏少禹請安。
魏少禹正看着書,笑呵呵地仰臉打了聲招呼,便請楚杉辭在面前坐下。
“剛看永甯公主一時失了神,我還以為是花仙子呢。”魏少禹放下手中的書,打趣道。
楚杉辭臉頰微紅,笑了幾聲,也用着打趣的口吻說道:“在書閣見到七皇子也的确是讓永甯吃驚不小,隻不過,”她可以拖着語調慢悠悠繼續說道,“永甯怎麼記得之前七皇子說自己唯獨不喜歡讀書?”
“害,”魏少禹聽到揶揄揚唇笑道,“永甯妹妹以為我看的什麼'子曰、書雲'書?那我可不稀得瞧。”
他頗為得意地将書合上,然後将有書名的那面揚起來讓楚杉辭看個真切,繼而眉飛色舞地說道:“看,這就是我的心上書,三國地方志。”
楚杉辭拿過,稍微翻看了一下,蹙眉問道:“這有什麼有趣的麼?”
“有趣的可多着呢。”魏少禹見有人竟然沒懂地志的樂趣,這讓他頗為懊惱。他當年在高中最喜歡的就是地理這個科目了 。
魏少禹起身拿着書,就在楚杉辭旁邊的位上坐下了。他見楚杉辭瞳孔一縮,起身便要回避,忙按下她安慰道:“永甯妹妹放心,我呢,是沒什麼歹心的。隻是這樣給你指點要方便些。”
楚杉辭擡眼,魏少禹面色非常坦然,此刻正一心看着地方志。
“永甯妹妹自楚國而來,想必對楚國的風俗很是了解吧?妹妹可曾嘗過紹興黃酒奶茶,那味道,既有奶茶的香甜,又有一股黃酒的淡淡醇香,着實讓人回味悠長。”魏少禹眼眸微閉,嘴唇帶着抹笑意,沉醉在往昔的回憶之中。
“紹興?奶茶?”楚杉辭脫口而出,遠山眉此刻因疑惑輕輕蹙起。
魏少禹暗歎一聲不妙,21世紀的确是紹興。但若在此時,那便當是不同,他看了看地圖欲指。
哪料楚杉辭掩唇輕笑,不願拂了魏少禹的好興緻:“七皇子許是記錯了,楚國确有一地以黃酒聞名,是會稽山陰。其黃酒最适名士獨酌,溫潤綿長。不過,”她拉長尾音,似乎在思量着什麼,“許是永甯孤陋寡聞,黃酒奶茶的确是從未聽過。”
魏少禹的手吊兒郎當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隻手輕輕扣着桌面,先前的慌亂因楚杉辭一番話而盡數拂去,現在他正洋洋自得地心裡想着:你沒聽過是正常,要是聽過,那就不正常了。
“七皇子?”楚杉辭見魏少禹正莫名其妙傻笑,出聲叫道。
魏少禹回過神來,忙坐正,一臉賠笑道:“我突然想起,那個黃酒奶茶是我自創的。”
“七皇子自創?”此刻論到身旁的春曉和侍雲疑惑了。
宮中流言誠不欺人,這個七皇子總能給人帶來意料之外的驚喜。
“對呀,我跟你說......啊!”魏少禹得意地伸出手欲比劃,結果椅子一翹、重心不穩,而仰面摔倒在地上。
“七皇子!”身旁宮人大吃一驚,連忙将他扶起來。楚杉辭也作勢欲扶,見有人扶起後,便面帶關心地看着魏少禹。
“不礙事不礙事。”魏少禹覺得有些尴尬,擺手淡定說道。
周圍仆從哄笑起來,楚杉辭本身想忍着,但發現忍不住,于是轉移視線偏頭笑了起來。她眉眼俱笑,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卻是意外的明媚靓麗。
隻不過這一轉頭,正對上蕭陌珩的眼神,溫潤的笑意隻停留在嘴角,眼底是滿目的平靜。冬陽分明明媚,而她卻覺得有些寒意,伴随着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攏。
魏少禹循着楚杉辭的視線看去,原來是蕭陌珩。周遭瞬間靜了下來。幾人匆匆端正姿态。
蕭陌珩揚唇一笑,上前行禮道:“臣見過七皇子、永甯公主。”
“蕭大人免禮。”楚杉辭說道。她重又在座位上坐定,漫不經心地攪弄着茶勺。
魏少禹坐在椅上,隻見蕭陌珩靜靜站定,卻也沒有要走的架勢,于是笑問道:“蕭大人可還是有事?”一旁的楚杉辭聽到後先是一愣,而後擡眸,蕭陌珩此時正迎着陽光,眼眸幹淨澄澈,他眼含笑意、似帶着好奇地問道:“臣隻是好奇七皇子與永甯公主正談論什麼,不防分享與臣,讓臣也一同高興高興。”
楚杉辭握着茶勺的手一緊,忽覺得有一道銳利的視線射在自己身上。
但是旁邊的魏少禹并未察覺這其中的火藥味,仍舊雲淡風輕地玩着手中的書頁,折疊又散開,散開又折疊。他心裡想着蕭陌珩表面謙謙君子卻也是如此八卦,暗自好笑,于是爽快直言:“其實也沒什麼,隻是說及黃酒罷了。”
“黃酒?”蕭陌珩似不大相信,溫聲重複了一遍,啟唇問道。他見魏少禹并未多言,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