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杉辭走出地牢的一瞬,天光明朗,無雪亦無風,空蕩蕩的。她深處黑暗過久,如今見明,卻閉上了眼。适應些許,才緩緩睜眼。
她提步慢慢地從台階走上去。魏景春和魏少禹被攔在典刑司外,楚杉辭見到他們,腳步一怔,伸出手欲向他們奔去,怎料雙腿一軟,卻往地上摔去。
“阿辭!”魏景春奔上前,攬住了楚杉辭。楚杉辭如今鬓發散亂,衣裙髒污不堪,淚眼朦胧,周身狼狽之色。
她弱弱地似在說些什麼,魏景春忙附耳過去。她原來喃喃道:“蘇墨,救蘇墨。”
魏景春擡眼,厲聲問道:“蘇墨在哪?”周圍獄卒紛紛低頭,無一人敢作答。許久,衛長青說道:“蘇墨尚關在牢中,無性命之憂。”
“把人放出來!”
“公主,蘇墨尚是犯人,這不合規矩。”衛長青說道,聲線低沉,看不出情緒。
“本公主就是規矩,你們要告什麼,便向父皇告去!”魏景春紅唇輕抿,漆黑眼神中帶着一絲嗜血的冷意。魏少禹貼心地不動聲色地給她遞上一把匕首。
魏景春将匕首橫于脖頸之處,眼尾绯紅:“把蘇墨帶出來!否則,要是父皇怪罪下來,你們一個都别想活命。”
“帶出來。”衛長青知曉他這個表妹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倔,此刻不欲與她過多糾纏。
他們三人候在原地,不多時,一個小孩兒,方及半人高,顫顫巍巍地走出來。他瑟縮着,手臂緊抱在胸前,衣衫單薄,于冷風中瑟瑟發抖。
楚杉辭原以為蘇墨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卻原來是個五六歲的孩童。因一場橫禍,而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
楚杉辭虛弱一笑,她攙着魏景春的手走上前。蘇墨滿臉懼怕,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她,兩腿直發抖。
楚杉辭見狀并未走得太近,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擠出一絲溫和的笑意,緩緩蹲下:“你就是蘇墨吧?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楚杉辭。你放心,姐姐以後會......”話未說完,楚杉辭隻覺眼前一黑,無力倒下。
“阿辭!”魏景春抱住楚杉辭,她暈倒在魏景春的懷裡,人事不省。
東宮内,魏連殳盛怒不已,往日陰沉的面容此刻更甚。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被一個小姑娘耍得團團轉。”
傅蘊誠不無擔憂地從旁說道:“殿下,眼下該如何?”
魏連殳拂袖怒道:“本宮怎知如何?原想四兩撥千斤,以退為進打消些父王心中的疑慮。這下好,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傅蘊誠附和道:“奈何那衛長青是個愣頭青,眼下怕是已将當時情形原原本本禀告聖上了。”傅蘊誠眼眸低垂,語氣雖是濃濃的擔心,但眼底是一片幸災樂禍。
“明日本宮自會向父皇稱病,就說本宮平白遭人構陷、氣急攻心。按兵不動罷。”魏連殳輕歎一聲,擺擺手示意傅蘊誠退下。
傅蘊誠欲言又止,猶豫着說道:“那張侍郎,該當如何?”
“他忠奸不分,潑髒水于本宮與永甯公主身上,自是該如何處理便如何處理。退下吧。”
傅蘊誠應了句“是”便退下了。轉身的瞬間,他神情中漾起幾絲嘲諷和不屑。若不是皇嫡子身份,以魏連殳這般度量,又怎能高居東宮之位?
翌日淩晨,天色尚暗,周遭落入濃黑中,磚石地面冰涼,空氣冰涼,窗棂上結了一層霜。楚杉辭悠悠醒轉,她睜眼,卻看到身旁春曉和侍雲的睡顔。
察覺到動作,兩人都立時清醒了過來。
“公主,您回來的時候,我們都吓壞了。”春曉嚎啕大哭道。
“公主,現下身體可好?”侍雲問道。
楚杉辭低眸看了看自己,已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衫。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蘇墨呢?”
“景春公主命人将其安置在了玉漱殿偏殿。”侍雲垂首答道。
楚杉辭掀開被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事不宜遲,替我梳洗。”她走了幾步,蓦地看到眼前用鎏金缽盂裝的血蛭。她微微一笑,果然知她者,景春也。
楚杉辭梳洗完後,靜坐于殿,直到濃黑漸漸褪去,天色漸亮,天邊泛起一層朝霞。
“永甯公主,陛下宣你去景仁殿。”一公公在外傳話道。
寅時三刻的銅壺滴漏聲裡,景仁宮九重門依次洞開。墨玉地磚映着百盞錯金螭紋宮燈,将朝臣們蟒袍上的江牙海水紋照得波光粼粼。
蕭陌珩靜立在百官之中,腰間蹀躞帶七事中藏着象牙笏闆。他薄唇緊抿,眼底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