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累得夠嗆,簡萼回到民宿就撲到沙發上。
累也是需要傾訴的,不管通過什麼樣的方式。
許楊禮把包放在茶幾上,在簡萼旁邊坐下,他輕輕拍了拍大腿,低聲問:“人肉枕頭要不要? ”
簡萼靜了三秒,迅速調整了躺姿。他的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順着許楊禮的臂膀往下,抓住了他的手指——像嬰兒一樣。
簡萼就着這個姿勢把他的手掌拉入懷裡,臉頰貼上了他的手臂。
許楊禮覺得肌膚相親的地方,出奇的癢。是一種在不斷刺激的麻痹,也在亮紅燈警示的癢。
“你今天,”簡萼慢慢地說話,“甩下我跑開,我都不想起來追上去。”孩子氣的話,總在沒什麼防備的時候,連同委屈和嬌氣被放出來。
許楊禮沒被束縛的另一隻手搭在眼睛上,他不知道回什麼,就勾了勾被束縛的手指。
“我想,我可以一個人在那裡坐到天荒地老,如果你不回來的話。”
“……”
“你,沒回來。”簡萼一直閉着眼,他快睡着了,說出來的話都不一定記得。“然後,我去了。”
許楊禮沒聽清,簡萼的聲音越來越小。
“什麼?”
“去找你。我,去找……”
你沒倒回來,然後我去找你。
許楊禮突然意識到,簡萼真的在那坐着看他們離開,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不知道他們跑去了哪裡,不知道他們的終點在哪裡。所以,才用了“找”。
“人那麼多……”也沒有打電話。
簡萼睡着了。
頓時,許楊禮腦袋裡許多想法蜂擁而上,一個一個不帶間斷的,肆意妄為的,要說就是亂七八糟。鼻息都被震懾停住了。
然後,他俯身把簡萼叫醒。
“……累。”
“去洗澡,洗了再睡。”
“啊,唔。”
簡萼放開他的手,撐起了上半身,坐着緩神。
“你什麼時候回去? ”
“明天。明天上午還有個交流會,下午就走。”簡萼說完這句話後稍稍清醒,去行李箱裡翻出了要換的衣物。“你呢?”
許楊禮挪開遮眼的手,看了眼自己的電腦,道:“我不知道。”
“哈,你自己在這兒待着吧。”
這話就像枕頭砸在許楊禮臉上。簡萼确實想這麼做,可惜他不能。
浴室裡嘈雜的水聲四落。
許楊禮翻出和簡萼的聊天界面。
【神算子:[圖片]】
【神算子:滿足了你的要求。】
【江湖騙子:如果你支了個攤算卦,我一定去你對面做生意。】
【神算子:好啊,我們一起完蛋。】
手機屏幕熄了,許楊禮想——馬上了,就要真的完蛋。
許楊禮僵坐着胡思亂想,不知道要捋清楚什麼,不知道能不能捋清楚。
呼,明白不明白的,先放一邊兒,要先做點什麼才好。他活動活動,把手伸向背包。
*
“我洗好了,睡了。”簡萼擦了擦頭發,半濕不幹的。他到床上去,卷起被子,拿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回複需要回複的消息。
許楊禮今晚還沒了一件短袖襯衫。人們總說:“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那麼,今晚也要得到什麼才對。他來到床邊,接手了簡萼的毛巾,幫他擦幹頭發。“頭發還濕,不能睡。”
簡萼洗完澡,困意邊留戀邊消散。所以其實沒打算立刻睡。“嗯,幹了再睡。”并且帶走的還有短暫存在的任性。
許楊禮忽然道:“我可以要個離别的禮物嗎?”
“你想要什麼?”
“你的照片。”
是個不難實現的禮物。“證件照可以嗎?”
“嗯? ”
簡萼仰頭,“我不愛自拍,更不叫别人幫我拍照。”
許楊禮收起毛巾,道:“證件照可以,不過你還得讓我拍一張。”
“……不是禮物是交易的話,我會血本無歸。”
“所以,向你要的是禮物。”
送離别的禮物本不是什麼特别的事,但在許楊禮的口中,禮物變了質,就變得特别。
簡萼回頭,把位置移的離許楊禮近一些,接着展露出後腦勺,示意許楊禮繼續擦。
甯靜的喧嚣沒有持續太久。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想從樓上跳下來嗎?”
“不是跳,是飛。”簡萼的手閑不住地翻轉手機。“那個時候風大,我常常想讓風把我吹走,永遠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