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楊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引起了三叔心梗,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去揭人傷疤。他也沒有這種興趣。
他能做的,隻有陪着,等着。
許楊禮看了眼唐姨懷裡的飯盒,問:“吃過了嗎?”
唐姨點點頭,說:“她吃好了,說喜歡。”
對面的堂妹抱着雙臂靠着椅背,困倦的要睡過去。
堂弟這會兒也趕來了,朝他們這邊點了下頭,和姐姐低語了幾句,接着坐下方便她靠在自己肩頭睡。
唐姨收回目光,想歎氣又生生憋住了,“跟你爸媽說了嗎?”
許楊禮道:“沒來得及。”
“先别說了,報喜不報憂。”
“好。”
雖然這樣說,但他們總會知道的,總會有人去告訴他們的,因為他們是親戚。
這個圈子要說大,見得到的就年夜飯那麼幾桌人,可要說小,無論什麼消息三天之内都能傳開了。
因為他們是親戚,是注定的一家人。
無所謂願不願意。
“唐姨。”
“嗯?”
“你為什麼要離婚呢?”
唐姨輕輕笑了一下,“你也開始思考這種問題了?”
“你這話有很多人都問過我,很多人。我給了他們答案,他們還是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地問我。”
“其實沒什麼。他不敢罵我打我,不會家暴我,錢也會上交大部分給我,偶爾逗逗孩子玩兒。可是我們幾乎不怎麼交流,好像那是一種很奢侈的事情,我已經忘了從前和他聊天的感受了。所以我總會覺得,和他成為家人就這樣過一輩子太悲哀了。純粹在消耗我的生命。”
“我跟他說要離婚,他很生氣,說得上是氣急敗壞。他連夜跟我讨論他的優點,翹着指頭細數我的缺點,為自己掙些可憐的面子。我們倆這樣耗了很久。後面有人給他出計策,先離婚,但把孩子要過去,說我會為了孩子找他複合。但是判決的是一人擁有一個孩子的撫養權時,他認為我更喜歡姐姐,就誘哄她選擇自己。”
唐姨模仿着三叔的口吻,卻滿臉嘲諷,“‘你選了爸爸就會有媽媽’,呵。他不知道,給他出謀劃策的人是我派過去的。”
唐姨想到什麼,看向通紅刺眼的“手術中”,笑容真心實意了不少,“噢,我忘了,他現在知道了。”
許楊禮靜默一刻,整理着措辭,“那你……愛過他嗎?”
堂妹睜眼看了過來,由于歪頭靠着弟弟,流出的那滴淚水被鼻梁不太穩妥的托住。
“談不上愛吧,喜歡過。畢竟他年輕的時候模樣還拿得出手。”唐姨沒有控制過音量,似乎不在意雙胞胎能不能聽到這些話,“所以我接受,接受我的喜歡帶給我的一切好與不好。我嘗試過、得到過,這就行了。我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許楊禮不再說話了,一手托着臉,一手轉動擺弄着手機。
*
人救回來了,但還沒清醒。
堂弟好說歹說才把姐姐勸回家,并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爸爸。
許楊禮分别把唐姨和堂妹送回去。她們一個坐在副駕,一個坐在後座。
可能是因為産生了距離,才會一路無言。
而這距離,是她們主動拉開的。
“我上去了,你快去休息吧。”唐姨提着裝飯盒的袋子,彎腰在車窗邊叮囑了許楊禮幾句話。
“唐姨。”
“嗯?”
“晚安,明天見。”夏夜的蟬鳴寂靜了,隻有想說的話一聲聲回蕩心間,沖不開出口的屏障,将這些個意思碾碎了摻雜進不太熟練的問候裡。
“……傻孩子,快走吧。”
回到酒店裡,床沿塌下,許楊禮倚着床頭伸出一根食指,撥動起沒插電的小風扇的扇葉。
一圈,兩圈,三圈……
這個小風扇是他自己随身攜帶的,方形,白色,頂着兩隻半圓的耳朵,作為貼紙貼上去的眼睛正平和地看着他,好像會包容他所做的一切——合理的,或者任性的。
能讓他想起誰?
能讓他想起誰。
“好累啊……”許楊禮捏了捏它堅硬的耳朵,“你就不要生病了,千萬要健健康康的。”
他開開燈,倒在床上。
困,卻睡不着。
他在想一個萬全的祝福,為他思念的人。
沒有神佛的祈願,但并不是一件壞事,縱然真有玄而又玄的事物存在,想來也不會為了幾分香火供奉太過苛責。
雖說成不成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許楊禮寫過很多東西,想寫的、不想寫的題材都有,他也糾結過一些情節的設計,用詞的改良。
但還是與現在的感覺大不相同。
大概這不是一個筆下的作品,是一個言出必行的承諾。
“那就……平安喜樂吧。”
神佛不會實現的,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