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當然信你了。”遊稚斬釘截鐵道,“說罷,我要如何助你?”
“你……你會法術麼?”啞巴一臉期待地看着遊稚。
“不會。”遊稚面無表情,“但我會功夫。”
“呃……那你站遠些。”啞巴并不氣餒,反倒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我這就揭開封印,屆時若出來妖獸……”
“哦,像上次那樣?”遊稚心中又有了猜想,也許啞巴在一路尋找自己,順便完成父親的囑咐。上次遭遇孰湖很有可能也是計劃的一環,他拍了拍胸脯,道:“沒問題,小爺的身手你大可放心。”
啞巴點點頭,繼而閉上雙眼,以短匕刺開指尖,卻隻流出一滴血,依舊是泛着淡紫色的血液,滲進法陣中心的泥土,破敗的法陣登時金光大作,随即不安分地抖動起來,巨大的沖力将啞巴推飛出去。
“接住你了。”遊稚眼疾手快,一個沖将過去抱着啞巴,兩人跌作一團倒在地上。啞巴的臉不自然地紅了,遊稚笑着說:“不過好像沒有妖獸出現。”
“嗯,那是最好。”啞巴一溜煙爬了起來,拍拍衣擺便走。
“喂,又嫖完就跑麼?”遊稚哭笑不得,回頭時啞巴已跑沒影了。
眼前景象流轉如光影倒卷,遊稚恍若置身一場浩渺的舊夢,過往片段層層疊疊地浮現,行刑那日的烈陽映着血色,劉府夜裡的燈火暗映深巷,他所走過的每一段歲月,此刻都化作無形的碎片,圍繞着他飄散、交錯。
當腳下的浮光散盡,天地歸于幽靜,四周不再是紛繁的舊影,唯餘一條九曲回腸的小道,曲折蜿蜒,通向不知盡頭的深處。
遊稚緩步前行,石闆微涼,伴着薄霧浮動,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驟然顯現出一個身影。
伏地而卧的,是他最熟悉不過的啞巴。
他心頭猛然一緊,腳步陡然加快,直奔而去。
待近前看清,那人已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少年,而是成長為他熟悉的模樣——深邃五官俊朗無俦,即便此刻靜卧地上,依舊透着一股沉靜而淩然的風骨。
光影交錯間,他的睫羽輕顫,仿佛沉眠已久,終于被人喚回夢境。
“啞巴!”遊稚完全将眼前的啞巴當成與自己朝夕相處多日的那個啞巴,再也兜不住,“你沒事罷?”
“唔……我在哪兒?”啞巴迷迷糊糊撐起身子,看見遊稚的瞬間便緊緊抱住了他,“鳴兒!我終于找到你了。”
“太好了!是現在的啞巴!”遊稚激動道,“對了,其實我不叫吳鳴,我叫遊稚,之前不是有意騙你的,畢竟做殺手這行,不可輕易暴露真名。”
啞巴一臉震驚,半晌說不出話,遊稚卻以為他生氣了,忙不疊道歉:“别生氣别生氣!我真的不是有意騙你的……當時與你初次相見,從未想過日後會喜歡上……呃……”
想起被吞進貘豹肚子裡之前說的最後那句話,遊稚臉頰绯紅,不敢看啞巴的眼睛,旋即又想到這或許并不是真正啞巴的意識所在,便試探道:“你可知這是何處?”
啞巴雙眼睜大,内心天人交戰,不屬于過去的回憶片段與現實交織在一起,令他有些混亂。不多時,他全身劇顫着長嘯一聲,旋即似幡然醒悟一般,沉聲道:“此處乃是貘豹腹中的異空間,我的第二魂被吸扯進來,廢物……黃邈等人想必亦是如此。如今隻能破體而出,可惜我尚未尋回靈力。嗳……稚兒,我是不是很沒用?”
遊稚還沉浸在啞巴磕磕絆絆卻又低沉迷人的嗓音中,眼裡泛星星,恨不得寫張紙條貼在他身上,宣告主權。
啞巴見遊稚光顧着傻笑,擔心道:“稚兒,你沒事罷?”
遊稚擺手道:“我沒事,倒是你,别瞎想些亂七八糟的。你的靈力不是被封印了麼?現如今啞疾治好了,為何靈力還未恢複?”
啞巴心虛地望着遊稚,幾番欲言又止,眼底透着不安。遊稚看着他這副模樣,心頭一緊,想起方才光幕中的種種,終究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澍兒,你沒事罷?”
啞巴明顯一怔,似是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恍惚,旋即收斂神色,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苦澀道:“法子是有的,但……”
遊稚眉頭一挑,聽到關鍵處哪裡容得下猶豫,立刻催促道:“但什麼?快告訴我!你原本該是極厲害的罷,待你找回靈力,定要好好收拾這些跑出來作亂的家夥。”
啞巴輕輕歎了口氣,擡手握住遊稚的肩,眼神罕見地帶上幾分鄭重:“稚兒,如今我方可确定,你便是我命中注定之人。可這卻并非全因你心上的胎記……我在見你的第一眼時……”
他話語一頓,似是回憶起了兩人初見時的情景,神情有一瞬的不自在,輕咳一聲,改口道:“總之……稚兒,我早已認定是你,無論你有無此胎記。”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似是不由自主地朝遊稚心口探去,可手伸到半空,終究又停下,眼底閃過一抹掙紮。
遊稚見狀,反倒笑了,大大咧咧地抓起啞巴的手直接按在心口胎記處,爽朗道:“來來來,摸摸我的胎記,就可以解封你爹的禁制麼?”
他頓了頓,聲音放緩,目光澄亮得叫人移不開眼:“啞巴,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都知道。你無需向我解釋,别忘了,我信你——無論你是不是師父口中說的那人。”
啞巴呼吸微滞,胸膛随之劇烈起伏,目光晦澀難辨,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未能出口。
遊稚輕輕握住他的手,眉眼彎彎,笑意裡透着些許狡黠與笃定:“若你真是我命定之人,那便是天意;若不是,那命運便是虛妄,我亦不必信它。如此一來,倒像是——我願随你共渡天命,生死無悔。”
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所以,你還有何事可顧慮?若是需要我的命,你便一并拿去罷。反正你是天地靈獸,至少也與天地同壽罷?大不了你在人間守着我的來世,屆時再與你續今生前緣。”
此言一出,啞巴終于忍不住,猛地抱緊遊稚,肩膀微顫,嗓音帶着一絲抑制不住的沙啞:“君知,傻小子……你聽見了麼?”
遊稚一愣,疑惑地擡頭:“嗯?君知?”
啞巴緩緩松開懷抱,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頓道:“我心亦悅君。”
遊稚怔住,旋即笑得沒心沒肺,伸手順了順啞巴的發,語調裡帶着幾分促狹:“我聽見的話,比你記得的還要多呢。”
他學着啞巴方才的語調,壓低聲音道:“鳴兒真好看,小爺就親一下……”
然而話未說完,啞巴已然面色通紅,倉促間伸手便要捂住遊稚的嘴,卻不料兩人姿勢不穩,竟是順勢滾作一團。
一時間,呼吸交錯,氣氛陡然變得暧昧非常。
翻滾了幾圈後,最終啞巴将遊稚壓在身下,跨坐在他腰間,沉默地凝視着他,目光深邃而熾熱。
遊稚被他盯得微微一窒,望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
啞巴低下頭,以鼻尖輕蹭他的臉,歎息般低語:“稚兒,我一定能找到别的法子恢複靈力,我絕不會傷害你。”
遊稚愣了愣,回過神來,狐疑道:“為何會傷害我?我不是命中注定為你解開禁制之人麼?”
“的确如此,但……”
啞巴話未說完,貘豹維系的異空間倏然劇烈震動起來。
他瞬間察覺不對,連忙抱住遊稚,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然而下一瞬,大地竟驟然塌陷。
兩人尚未來得及反應,便一同跌入黑暗之中——
“啊啊啊——”
遊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頭皮發麻,像條鼻涕蟲一樣下意識纏住啞巴,驚叫道:“我的輕功不管用!踏不了虛空!”
啞巴已平靜下來,在這瀕死的奇妙體驗中飛速思考,最後直視遊稚的雙眼,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低聲道:“稚兒,我試試。”
遊稚正要問“如何試”,便被啞巴猝不及防地吻住。不同于先前的蜻蜓點水,這一次啞巴的動作粗暴而急切,舌尖毫不留情地撬開遊稚的雙唇,帶着掠奪的意味,強硬地探入其中,毫無章法地翻攪着。
遊稚瞪大了眼,驚得險些忘記掙紮。可就在二人舌尖交纏的刹那,一股溫暖的氣流自啞巴舌尖蔓延開來,緩緩灌入他的體内,如江流入海,柔和卻不可抗拒。
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觸感,溫熱而熟悉,仿佛有一縷清泉淌入了幹涸的河床,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遊稚難以自持地呻吟了一聲,雙手不受控制地撫上啞巴的臉,目光迷離地望着他。
“稚兒,試試輕功。”
啞巴舔去他唇角的津液,低聲呢喃。
遊稚一怔,腦子尚未完全清醒,嘴上卻下意識應道:“輕功?”
他運轉靈力,卻仍舊感到腳下虛空,不由得更加慌亂:“不成!腳下無可踩踏之物,怎能行輕功!”
啞巴目光沉靜,緩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聲音低柔卻笃定:“你想要何物,我的靈力便能為你構造出來。”
遊稚眼前一亮,興奮地抓住啞巴的手,試探着道:“烤魚……不不不,還是四色從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