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俄不想讓瓷看見自己這麼難看的一面,他頭微低:“……我想見他。”
俄的低聲示弱,引的現在占據瓷身體的人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并未有嗤笑的意味,僅是單純淺淡的笑罷了,讓俄誤以為他答應了。
沾有喜意的神色剛擡起,就聽到對方說:“可他不想見你。”
‘瓷’的眉眼依舊柔和,含着春水般的缱绻,卻如同無情宣告着俄的罪狀般,告訴他,他想見的那個人,不想見他。
“你又不是他,你憑什麼替他做出決定。”
俄不相信瓷不願見他,他攥緊了手,瓷連白俄、連朝都願意去相信,為什麼輪到俄了,他偏偏不願見自己?
“那請問這位先生,你又是以什麼樣的立場來見小瓷的?”
瓷散漫的碰了碰對這具身體而言太過燙的茶盞,這種感覺對瓷而言有些新奇,他看向俄沉着的臉,輕輕笑道:“是以曾經的視而不見,還是以不久前的所謂的‘旁觀者’的立場?”
“伸出沾滿罪惡,屬于加害者的手,你認為我們會允許你再接觸小瓷嗎?”
他蔥白的指尖卷起了耳側垂落的一縷黑發,漫不經心而步步緊逼的言語,把俄殺的片甲不留,他的心髒像是一隻手攥緊着,每一次的呼吸都帶着極緻的痛苦。
“你…全都知道,那瓷他……是不是也——”
俄的聲音斷續而無助,慌張而帶着驚懼。
陰暗而赤裸的真相被撕開,俄所做的罪惡被完全的暴露出來,他以為過去的真相會由蘇的死亡而帶進墳墓,俄自欺欺人的認為瓷不會知曉他所犯下的過錯。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告訴他,瓷從頭到尾都知曉的一清二楚,蘇對他的侮辱裡,有着他俄作惡的行徑。
哪怕年幼,又怎麼會不知道揭開糖盒後,送給他人是多麼的失禮,那是蘇借由俄的手羞辱着瓷,貶低着他,逼迫他困于蘇和俄塑造的低賤身份裡。
哪怕不谙世事,在面對施暴者的惡行時,他選擇了長達數年的視而不見,甚至不斷再往加害者的方向靠攏。
——這樣的你,配嗎?
瓷散漫的站起了身,俄的失魂落魄與他的悲歡毫無關聯,如此浪費時間的事情,還不如讓小瓷多休息一會。
“他…會死嗎?”
俄沙啞的聲音讓瓷的腳步微頓,他側臉,發梢随之輕動:“你不是已經得到答案了嗎?”
如果沒有得到答案,那俄為什麼會如此追悔莫及,又為什麼會如此痛徹心扉,又為什麼如此想要見小瓷一面。
“…那你們為什麼來的這麼遲!”
俄忽然擡起頭,臉上的憤怒讓他的模樣變得有些駭人,眼圈通紅,他緊緊的盯着眼前的人:“既然知道瓷在遭受那些痛苦,為什麼不能早點來幫他!”——為什麼不能早點揍醒他!
“現在他要死了,還來幹什麼?!補救都晚了,還來做什麼……眼睜睜看着他死嗎?”
俄想要去抓瓷,想要扣住他的肩膀問他到底為什麼,可他碰的到嗎?
他碰到的不是他喜歡的瓷…而是一個陌生着帶着笑…将他的罪行完全數落出來的人,一筆一筆沉重而尖銳的罪狀清晰的擺在他的眼前。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顯然俄知道自己的強詞奪理,知道自己的毫無立場…
歇斯底裡後是無助而卑微的懇求:“瓷,能不能出來見見我…”
他的指尖滑落,抓住了瓷的寬長的衣袖,碰到了他冰涼刺骨的手腕,俄跪在了瓷的腳邊,抓着他的衣擺,低頭痛苦的說道:“能不能見見我…”
“你見他有什麼用呢…”
瓷不理解俄的崩潰與悔恨,他輕輕的拂開俄抓着他衣擺的手,他聲音柔和卻聽不出任何溫度:“是想從小瓷的口中,聽到一句‘沒關系’還是‘我原諒你了’?”
瓷看着俄松愣着跪坐在原地,他擡頭看着自己,懊悔至極的眼淚滴落在了地面上,印上深色的痕迹。
俄迷茫而貪婪的視線,像是在他的身上追尋着他愛人的影子。
讓瓷隻覺得惡心,他抽出最後一點攥在俄手心裡的衣擺,他輕聲說道:“你覺得這對一個瀕死的人而言,還有意義嗎?”
你的忏悔,你的後悔,你的乞求,對于小瓷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會隐瞞你。”
瓷輕輕的笑了一聲,眉眼微垂,口吻溫和而和煦,宛若面對一個即将告别的老朋友:“…上一次,你是什麼時候見到的小瓷,那就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他。”
明豔的笑容沒有任何攻擊性,可他所說的話一字一句的,緩慢着讓俄睜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愣怔着搖頭,卻又在瓷的視線下一點點的被擊潰。
告訴俄他天真的想法又一次被現實所打垮,蔓延的崩潰攀上了他的面容。
“不可能……你在騙我…”
“瓷不可能到那種地步……”
俄笑了兩聲後,痛苦至極的抓着自己的腦袋,抵在地面上,發出了近乎瀕死般的哽咽與嘶吼。
是在憤懑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在不甘自己的置之不理,亦或者是在悔不當初自己的冷眼嘲諷?
瓷沒有興趣知曉,他推開房門将俄悲痛欲絕的悔恨隔絕與此。
抿唇帶着歉意的笑,對門外的莫斯科說道:“俄的情緒有些失衡,等他冷靜後再進去吧。”
“啊…嗯,好的。”
耳邊即使門扉隔絕了大部分的聲音,他依舊能聽見俄沙啞而低吼的痛苦,濃烈的悔恨幾乎能讓莫斯科感同身受,他垂下的手有着細微的顫抖。
他視線不由自主的追随着瓷,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瓷變得不一樣了?好像是俄…開始對瓷産生關注的時候…不,還要之前。
有什麼東西從根本已經悄然的改變了,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
北京擋住了莫斯科追尋的視線,他沉默着跟在瓷的身後,即便他發覺現在的瓷不是瓷,也不是中又能如何。
他已經得不到瓷的任何回應了。
北京認為,原來的瓷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