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們知道現瓷是無辜的,可他們無法不遷怒,也就無法毫無芥蒂的與現瓷接觸。
他們不知道現瓷對瓷處于什麼态度,但總歸瓷死了,所有的人都在後悔,期待瓷回來,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對現瓷的不公平對待。
面對他們警惕和慌張的視線,瓷輕聲說了一句:“花很好看。”
隻這麼一句就輕而易舉的安撫了他們的不安,溫和而帶着堅定,莫名的讓獻花的兔子們眼眶微熱,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不知道是誰值得兔子們這麼懷念與不舍。
瓷在腦海裡搜尋了一瞬也沒能找到合适的人選,直到他的視線落在了眼前漆黑的墓碑上,看見了上面的名字與年限。
“原來…是我啊。”
他的低聲呢喃極輕,瓷的面容平靜,他單純的喟歎着這一個事實:“我已經死了麼?”
這麼想,蘇的那一束花應該也是要獻給自己的吧?
瓷沒有感到任何的傷感與怅然,他隻有渾身從内到外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松快,所有的疲倦與倦怠仿佛一掃而空,像是終于脫離枷鎖,得到了自由。
兔子們并未聽清瓷的呢喃,離瓷最近的一個兔子捧着花,他大膽的問向瓷:“…那,那他會喜歡嗎?”
那是一束漂亮的花束,簇擁着幹淨純潔的綻放,精心挑選的花朵上還沾有露珠,顯然被照顧的很好。
瓷首次露出了笑容,帶着如泡影般明豔的弧度,他說:“他一定會喜歡的。”
“瓷…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慌慌張張的北京在門口遇到了剛出來的瓷,北京看着神情絲毫未變的瓷,心裡忐忑不安,他是不是發現了——
北京以前最憎恨的便是瓷的無動于衷,可現在知道瓷平靜下,隐藏的是每分每秒的痛苦後,他隻有悔不當初的鑽心般的疼痛。
他瞧見瓷溫和的眉眼,他好似放下了所有沉重的包袱與累贅,冰冷的枷鎖已然脫落,找尋不到任何沉疴的倦怠與疲倦,沒有人能留的住他。
“北京,不要把對我做過的事情,延續到下一個‘我’身上。”
“你們已經做錯過一次了,不要再錯第二次了。”
北京瞳孔驟縮,瓷都知道了,他顫抖着唇:“可是——!”
瓷看到北京通紅的眼眶,他輕輕揉了下北京的腦袋,“要好好和他相處知道嗎?”
“把沒有對我做到的事情,要在他的身上好好完成,不然我沒有辦法放心。”
你想讓我死後還不安嗎?
“不……”
北京慌亂的擦了眼淚,卻止不住更多:“我一定會好好的輔佐他!瓷,我求你——我求你别走。”
他抓着瓷的袖子被瓷溫和而不失堅定的拿開,無一不再告訴北京,他不會留下。
瓷期待死亡,那是隻屬于他的解脫。
他看到了北京身後其他的人,那些傷害過自己,冷眼過自己,想要掌控自己的人。
瓷試圖說些什麼,但他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麼想對他們說的話,最後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算作正式的告别。
瓷的平靜,甚至說的上輕松,卻讓他們目眦盡裂,瓷回來了,他們怎麼會願意讓他再次離開?!
他們伸手想要去抓住瓷,不論什麼也好,隻要瓷能回來,能留下,讓他們付出什麼都可以!
“你們留不住他。”
他們抓到的是瓷嗎?
不,不是。
他們條件反射的抽手,看到了那個擡眼隻餘冰冷的現瓷,他金眸含着毫無感情的漠然,與剛才的瓷割裂開。
“悔恨嗎?”
現瓷看過他們一張張滑稽而可笑的臉,他沒有屬于人的感情,但不妨礙他報複這些人曾經對瓷做過的一切。
“這種痛苦,我會讓你們記一輩子。”
-彩蛋-
現瓷終于見到了瓷,眼前這個一襲紅衫的人,他們本永遠無法相見,卻又無比的親密。
瓷活着,現瓷就不會誕生,現瓷誕生,瓷必然會死。
瓷看着眼前與他模樣相同的人,“現瓷?”
“……嗯。”
現瓷的聲線較為冷硬,像是刀尖上的冷鋒又像是極冰的寒川,正如外界所評價的那般,氣質生人勿進般冷漠。
他那雙金色的眸子,不帶絲毫情感,并非是空洞無神,而是含着讓人無法直視的膽寒與恐懼。
膽寒在現瓷視線下任何污垢都無法藏匿的自己,恐懼于現瓷無情無欲極為強大的手腕。
他穿着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與瓷的脆弱、平和與逆來順受,仿佛兩個極端,可現瓷知道瓷是多麼的溫和與堅韌,瓷是比自己還要強大的存在。
沒有瓷,就沒有現在的他。
現瓷碰到了瓷的指尖,不再是空虛的,即便瓷的指尖冰冷,不再是困在瓷的體内,任憑他嘶吼與絕望都無法打破那層隔閡。
他籠住了瓷的雙手,瓷的手背貼在了自己的面頰上,他想要将自己的溫度傳遞給瓷。
從瓷身上有第一道裂縫的時候,現瓷便誕生了,因為死亡是不可阻止的。
他可以說是由瓷親手溫養出來的‘瓷’,最開始隻是弱小渺小的存在,随着瓷身體的愈加虛弱,現瓷的力量便越加完善與強大。
他曾想過,自己是否是基于瓷的血肉而誕生出來的,是因為他的誕生導緻了瓷的死亡,直到見到瓷後,他的迷茫與困惑全都迎刃而解。
現瓷清楚的認知到,自己不是為了迎合北京他們的期望而誕生,他是為了瓷。
“抱歉,留你一個人面對這些。”瓷眼含些許歉意,他死後,是現瓷撐了起來。
現瓷搖了搖頭:“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該是我道歉,讓你回來又一次面對這些人。”
現瓷與瓷的模樣相同,隻是天生無感情的他,表情較少也更顯得冷漠。
現瓷的無情無欲,并非不通人情世故,隻是沒有與人共情的能力,可他自然而然的親近瓷,因為他們本是最親密無間的存在。
“沒關系,能幫上你的忙,我很樂意。”
瓷輕輕笑了笑,他漆黑的眸子帶着些許真摯,看向現瓷的視線,讓現瓷心跳微微加速。
瓷說:“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當然。”
現瓷松開了瓷的手,他任由瓷對自己的觸碰,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現瓷是基于瓷為藍本上誕生出的新任‘瓷’,換句話說,現瓷也是瓷,是瓷理想中的自己。
指尖落在現瓷的眼尾上,他鎏金色的眸子帶着異于常人的冷漠,仿佛某種無機質泛着冷光的機械,瓷輕聲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為失去感情的自己而憤怒,這是瓷早已做不到的事情,“你會不會怪我?”
因為瓷的私心,期望新誕生的瓷不要擁有能被人左右的情感,也因為瓷的期望和理想,誕生了這麼一個一切以大義、以統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為目标的現瓷。
“不會。”
現瓷嘗試勾起嘴角,他想告訴瓷,不必自責,也不必擔心他。
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不論是省份們的是否效忠與輔佐,又或者是來自美俄他們的死纏爛打,那些無聊的東西怎麼值得自己浪費時間。
也隻有瓷會耗費精神去為自己鋪路,現瓷不想辜負瓷的期待。
現瓷不怎麼會笑,他曾嘗試練習笑容,明明是同一張臉,可現瓷在自己身上找尋不到一絲瓷的影子,也沒有瓷笑的那麼好看。
“小瓷……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現瓷摟着瓷的腰,他冰冷的身體像是一塊捂不暖的寒冰,唯有現瓷觸碰過的地方殘留着些許熱度,懷裡的人輕輕的點了頭。
他放的聲音很輕,現瓷知道自己的語調冷漠,哪怕想要溫柔下來,也十分困難。
他說:“小瓷,我的願望隻有一個,就是希望你能開心。”
這種溫情的話由現瓷面無表情着說出來有些怪異,可他的神情與視線是那般的輕緩,“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
内網瓷的旁觀,何嘗不是現瓷的過去,在他未誕生之前,瓷已經遭受了比他看見時更多的苦難與磨難。
瓷感覺到現瓷的手臂微微有些收緊,他擡起頭看向現瓷,面頰被他珍重而輕的落下一個吻,眼尾被現瓷指腹輕輕的擦過。
他冷冽的五官透着無比的冷情,昳麗的樣貌對他而言隻是襯托,現瓷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卻說着讓人膽寒的話語。
“這個扭曲的世界,我會一步步糾正,直到這個世界變得美好起來。”
不論是那些扭曲的事物還是那些人,他會給瓷一個完美而無暇的世界。
“到時候……”
現瓷的親密并未讓瓷感到不适,他捧起了瓷的臉頰,璀金的眸子望向瓷的眼底:“到時候,你還願意回來嗎?”
他想再見見瓷。
“回來?”
瓷有些松怔:“可……”
可他不是在未來已經死了嗎?
“你沒有死,隻是離開了這個平行世界。”
這個真相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知曉,現瓷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擾瓷的休息與安甯,那群人就該在悔恨中度過一生。
現瓷低聲給瓷解釋道:“中和瓷…别的平行世界的我們,你現在應該還未遇見他們,未來在你瀕死的時候,他們會把你帶走。”
“帶走?”
“嗯。”
“帶你去一個比這裡要好百倍的地方。”
瓷的瀕死是現瓷真正誕生的時刻,他鑽了漏洞,讓外網中和内網瓷帶瓷離開,逃離這個令瓷壓抑的世界。
也怪現瓷初初蘇醒時的力量還不足夠強大,他無法阻止瓷一步步走入死亡的懷抱,所以他想盡辦法給内網瓷以夢的形式,傳遞了瓷的訊息。
再到後面,瓷瀕臨死亡前,現瓷才有能力将中從外網拉過來,以人格的形式寄宿在瓷的身上。
然而哪怕是這樣仍然留不住瓷,“我的時間要不夠了。”
現瓷的額頭碰上了瓷的額,“沒有辦法再留下你了,我會盡我全力讓你活下來,不論是我還是未來的中與另一個瓷。”
“請你在堅持一下,好不好,小瓷?”
現瓷知道這對瓷而言太過困難,因為他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承擔着極為痛苦的壓抑與折磨,他忍不住低頭抵在了瓷的肩頭,“好不好,就當是為了我。”
現瓷知曉瓷是一個多麼溫柔的人,所以他明白自己的請求一定會被瓷答應,哪怕瓷認為死亡才是解脫,他還是想要瓷活下來。
瓷沉默了一會,他拍了拍抵在自己肩上現瓷的後背,他閉了閉眼眸,說了聲:“好。”
瓷笑了笑說道:“我應該還能再堅持一會,我等着你們來找我。”
“對不起……”
“不必道歉。”
瓷看着現瓷說道:“如果可以,就請救救那個即将死亡與放棄一切的我吧……”
“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想要他留下,告訴他,他可以活着。”
即便現瓷再不舍,時間已然要到了,瓷要回去了,回去那個極度壓抑又崩壞的世界,去面對那些濃重的惡意。
“可能你會把剛才發生的當作一場夢,也可能什麼都不記得……”
“等等我們,小瓷。”
“好。”
現瓷看着瓷在自己眼前緩慢的消失,他沒有說的是,未來是極具不确定性的。
在現在的世界線中,瓷被中瓷帶走,而現瓷作為替代‘瓷’的新任瓷留了下來。
也有可能在另一個未來中,瓷在原有的世界裡浴火重生般活了下來,那麼現瓷則會作為瓷的基石,給他的重生添上最濃重的焰火。
他會作為永遠無法被發現的真相被泯滅與遮掩,會化為瓷最為強大的力量,以他的不會誕生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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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的視線有些恍惚,他撐起沉重的身體,刺骨的疼痛讓夢中的畫面變得模糊。
他擡眼看到北京,又聽到他的質問,再次反上來的眩暈感,令瓷視野發暗。
瓷掐了掐手心,也沒能讓沉重的眼簾再次擡起,陷入了無端的黑暗,可第一次瓷覺得這股黑暗沒有以前那麼令他孤寂……
他不知道名叫‘中’的同位體,悄然降臨在了他的身體裡,瓷同樣還不知道未來的他——
成了所有人都望而不及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