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荒謬至極的兩個字,卻讓衛勉一時覺得心底安慰。門外月色高懸,一抹銀光照在門前,衛勉于黑暗中邁步,隔着門扇看地上銀亮,萦繞心頭的一些疑思,終于漸漸清晰。
他想到,自己每每靠近那雙眼睛的主人—行雲閣宮女阿音時,就會有片刻記憶湧現。想要解開自己身上的謎團,搞清楚這個詭異的重生之事,唯有從她身上入手。
一連幾日,衛勉領隊巡邏時都在月華門外稍作停留,那雙常在月華門附近出現的眼睛,卻好似突然消失了。
龍武軍進不到後宮,他隻能等在月華門外。西橫街到月華門這條路,一磚一瓦他都爛熟于心,細微變動他都能立刻察覺,可是從前走在這條路上,他竟不曾發覺有一雙眼睛跟着自己。
除了那一次,尤美人驚呼後他上前詢問,仰頭卻見那雙眼睛藏于宮牆後,與自己将将對視便驚恐逃開。
那夜所思“重生”二字萦繞心海,重新走在這條宮道時,那雙被他忽視的眼睛,蓦地清晰起來。
衛勉走在隊伍最前面,春風默然,他卻看得分明。
春日浮光下,那雙眼睛藏在宮牆轉彎處,小心翼翼朝自己看過來;
夏雨琳琅中,那雙眼睛藏在濕漉傘面下,推着尤美人與自己擦身而過;
秋風蕭瑟,那雙眼睛躲在枯葉殘枝後,自以為掩藏極好,得意洋洋;
冬雪肅殺,那雙眼睛遠遠望過來,卻在自己朝她走近時,心虛地垂下去,似是在抖。
心底的疑思蔓延開,混着難以名狀的酸澀混沌。衛勉沒能見到那雙眼睛,又一次從月華門離開,滿心失望。
衛勉從月華門離開,卻不知他想見的人,正在念他的名字。
行雲閣偏殿内,青天白日豔陽高照,尤清音卻在冬被之下,又替阿姐加了一層薄毯貼身蓋着,強顔歡笑道:“去歲冬日在月華門遇到衛勉,阿姐身上就蓋着這條薄毯呢。”
掖好被角,見阿姐面上稍緩似是心情漸好,又補道:“阿姐今日蓋着它,定能好好睡一覺。”
不過幾日,俞思已經口不能言。尤清音隻作看不出,每日都笑嘻嘻同她說話,拿她打趣。
隻是不管說什麼,都很難讓俞思面露愉色。隻偶爾提到衛勉,她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歡喜活色。
姐妹倆說話,卧房門緊閉,藍蕊在外邊叩了幾聲門,有些不耐:“娘子,我來取這幾日的換洗衣物。”
尤清音起身去開門,盡力擠出個笑:“娘子衣物我一會兒拿出去,不勞藍蕊姐姐來取了。”
藍蕊着急幹完活兒出去,理都不理尤清音,側身就讓屋子裡擠,“你别耽誤我幹活兒。”
尤清音堵在門口,像根木樁:“娘子歇下了,姐姐莫要進來打擾。”
藍蕊停下動作看她,嗤笑一聲:“怎麼?還能你家娘子當個寶呢?”
尤清音杵在門前看她,什麼也沒說。藍蕊有傷沒傷時,可謂是兩幅面孔,她早就習慣了。
平日她裝着懵懂乖順,隻要無損阿姐,由着藍蕊壓一頭也就壓了。隻是這一次,她不會讓任何人,看到阿姐如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