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就是阿姐,未免驚擾,尤清音拉過驚懼過甚丢了魂的藍蕊,心頭又急又怒,面上沒顯露,輕聲問她:“方才進去,可吓到娘子了?”
藍蕊木讷地搖了搖頭,眼睛看着尤清音,這才反應過來,抓着尤清音的手,說話時幾乎哭出來:“阿音,你為何瞞着我?娘子如今模樣,你、你為何瞞着我!若早知娘子如今境況,我、我還不如……”
“不如什麼?”
尤清音問她:“不如将計就計,幫着景福台去害邵娘子,投誠換個出去的機會?”
“藍蕊姐姐若如此想,現在去投誠也不晚。”
言罷,尤清音側身給她讓路。
藍蕊最怕去掖庭,怕的要死,怕到俞思剛一住進行雲閣,她就四處找機會尋出路。
自求出路當然沒錯,隻是要從行雲閣出去并非易事,這幾年她想過不少法子,求過不少關系,全都無疾而終。唯有前段時間,她在景福台當差的小姐妹遞了消息過來,說景福台因着邵美人新孕,各處都忙,這才給了她機會出去幫忙。
卻沒想到,這機會是景福台留着害人的。她自投羅網,險些成了替罪冤魂。
藍蕊紅了眼眶,方才一時嘴快說錯話,聽了尤清音的話又回過神,哽咽道:“我沒有,我沒有……隻是、隻是早知娘子病重至此,我總要給自己想條出路的。”
“阿音,”藍蕊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不想去掖庭,我不要去掖庭,真的不能去……”
眼淚一掉,藍蕊幾乎失控,說話聲音漸漸大起來。尤清音見狀,忙拉她往長廊去,心裡被她哭得又怒又煩,走了幾步停下來,“娘子如今尚在,哭成這樣做什麼?”
被尤清音氣勢吓到,藍蕊抽搭一聲後立馬憋住,尤清音又好脾氣哄她:“娘子病中需要靜養,有什麼話,我們去姐姐房中商議。總歸山無絕路,何必自己吓自己,無事先把自己哭死了。”
藍蕊收了哭聲看她,一時腦中昏潰,隻顧得點頭。
在行雲閣,确切說是在俞娘子身邊,尤清音一直是那個年少乖巧,又帶着幾分執拗傻氣的宮女阿音,藍蕊習慣輕視她,使喚她,冷嘲熱諷慣了,如今猛地見她這般成熟穩重,與她年紀極為不符,心底一時有點怕。
等穿過長廊,走到自己值房門口時,藍蕊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其實自邵美人的事情開始,她所見到阿音,就與之前大不一樣了。
說不出來是忽然長大了,還是她從來就非呆傻憨氣之人。
心裡恐懼若俞娘子突然病故,自己要被押去掖庭,藍蕊顧不上深想,忙開了門讓尤清音進去。
這是尤清音第二次進到藍蕊房中,上次進來還是因着邵美人之事。這回青天白日,倒是能将房内情形看個清楚。
屋内一張床一套桌椅,靠牆木櫃旁有個小木箱,上面加了大大一把鎖。藍蕊走在前面,從桌下抽了兩張凳子出來,兩個人面對面坐下,屋内一時無言。
還是尤清音先開了口:“我同姐姐講過,娘子病中不可打擾,也不要進卧房,怎麼今日偏要進去?”
藍蕊躲開她的眼神:“今晨端水過去時見你哭過,我心裡實在不安,這才趁着你出去,想着進去看看……”
一想起俞娘子躺在床上那副模樣,極度瘦削和慘白,尤其當那雙深陷暗淡的眼睛看過萊時,陰森又鬼魅,藍蕊隻覺後怕,又擡眼看向尤清音:“若我今日沒親眼看到,豈不是……”
若沒看到俞娘子如今模樣,豈不是哪日稀裡糊塗就要被押到掖庭去。
藍蕊是這樣想的,但看着尤清音臉色越發難看,忍着沒說出口,“阿音,你當真不怕去掖庭嗎?你這樣年少,才十五歲,還有大把年華,當真就不為自己的以後打算嗎?”
“不怕,”尤清音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沒有絲毫猶豫,“去掖庭又如何?我絕對不會離開娘子的。”
“傻瓜。”
藍蕊嗤笑一聲,看她的眼神滿是悲哀和鄙夷,齒縫擠出一句:“你什麼都不知道。”
尤清音願意聽她說下去,冷靜下來後,心頭對藍蕊擅自進阿姐卧房的憤怒平息,已有了另一番籌算。
事已至此,藍蕊也索性全都講給她聽:“你沒見過掖庭的殘忍,自然不覺得怕,若你親眼見過掖庭會怎麼摧殘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不信你不怕。”
“從前宮中有位阮才人,入宮後身子就不大好,也因此并不受寵。阮才人身邊有位貼身侍女叫蓮兒,大我五歲,與我關系極好。”
“我與蓮兒姐姐一同入宮,又是同鄉,自然很快親近。宮中生活艱難,初進宮時學規矩更是日日想死,尚宮局的姑姑們嚴苛的很,稍有錯處便要毒打,打到不敢再錯,打的我們見到棍子就抖,奉茶下跪,一絲一毫都不敢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