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尤清音将臉埋在枕頭裡,囫囵答她:“一邊走一邊問,就這麼找過來了。”
“是不是吓壞了?”
尤清音聞言詫異,“什麼?”
她不懂表姐此言何意,卻見表姐伸手過來,察覺她是想抱自己,尤清音吓得往後一躲,後背重重撞在牆壁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俞思卻不在意,仍伸手将她攬過來,貼耳小聲道:“不用怕,往後在這個家裡,什麼都有我陪着你。”
明州雨夜裡,尤清音窩在表姐懷裡,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抱着表姐小聲哭了一場。
自父母離世後,這是她第一次哭。
為父母立墳時沒哭;獨自一人去縣衙報官,卻被擡着扔出縣衙時沒哭;孤身從河陽走到明州,迷失在明州暴雨中沒哭;終于找到舅舅府上,卻被舅舅舅母指着鼻子罵晦氣時沒哭......
唯獨那一刻,當表姐伸手将自己擁進懷裡時,她的心碎一地,淚比外間綿雨更無休。
“咳、咳、咳!”
床榻上,俞思忽然劇咳起來,喉頭猛咳帶着全身都開始狂顫,好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像被驚雷劈中,尤清音猛地回身,緊緊握住阿姐的手,感知到阿姐十指攥緊,指蓋幾乎掐穿自己的掌心。
痛與懼怕襲來,尤清音趕忙去床邊小櫃裡找藥,司藥司給過藥,司藥司給過藥......司藥司給過藥的!
夏雨夾風狂卷,尤清音慌了神,還沒等她摸到小櫃裡的藥,衣袖就被俞思抓住。
尤清音長睫狂顫,啞了聲音喚她:“阿姐......”
紅黃燭光打過來,照出俞思面上殘存顔色。剛聽尤清音喚她一聲,眼角瞬時滾下一滴淚,落進發絲裡。随她猛地一陣咳嗽,眼淚也如斷線珠一般,止也止不住地濕了滿臉。
尤清音慌忙替她擦淚,另一隻手終于在小櫃裡摸到藥瓶。打開藥瓶時,她的手都在抖,好幾下才将藥瓶打開,倒出兩粒很小很小的藥丸,喂進阿姐嘴裡。
藥丸入口,俞思的咳嗽聲漸漸小了些,卻沒完全止住,不過是從連綿不斷的咳,緩和成了咳幾聲停一會兒,斷斷續續的。
許久都不曾這樣嚴重過。
俞思的病情雖日漸頹勢,但像今夜這般猛咳不止,已是很久不曾有過。從前常常咳嗽時,司藥司給過一些止咳藥丸,用過一些,後來咳嗽漸好,就剩了一些放在床邊小櫃。
尤清音收好藥瓶,隻慶幸那些藥沒用完,恰在此刻救了急。
更漏到了戌時三刻,卧房裡的咳嗽聲才見停歇,雨染夜色,淅瀝聲音裡夾雜幾聲虛弱雷聲,尤清音聽着外頭動靜,心知似有大雨要來,轉頭看阿姐面色慘白躺在床上,斷斷續續抖着身子咳了幾下,整個人都脫了力,眼神發直。
心疼至極,反倒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卧房裡咳嗽聲方歇,外頭夏雨卻越發狂躁,像是決心要将這窗扇擊碎,将這屋子,連同屋子裡的人一同沖垮。
一陣兇猛雨聲砸過來,尤清音抱着阿姐,又怕自己壓壞了她,隻輕輕貼在她身上,聽着阿姐似是不再咳了,才輕聲問她:“疼嗎阿姐?”
俞思沒說話,仍是直愣愣望着床頂承塵。尤清音沒得到她的回應,也不敢轉頭看她,隻抱着她輕輕說話。
她想與阿姐說話,随便說些什麼,胡言亂語也好,隻要她能與阿姐說話,隻要還能說話......
“阿姐可還記得,從明州進京的路上,風雪連天,過潢川時更是雪漫天地。林叔在前面駕車,一個勁說吓人,說路上落雪結冰,馬蹄走上去直打滑。”
入宮大雪猶在眼前,尤清音摸索找到阿姐冰涼的手,小心翼翼攥進掌心,“我還記得,我在馬車裡吓得要哭,隻怕馬車一個不穩,我與阿姐都要被甩出去,摔個粉身碎骨。”
“阿姐,”眼底的淚終究沒忍住,悄悄流了幾滴出來,被她很快擦去,“阿姐可還記得,那日在馬車裡,你哄我别哭别怕時,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