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趕忙道謝結果,心愉瞧見那個紅包厚度并不薄,這種紅包大人一向隻會往裡面放百元大鈔,那麼一疊百元大鈔,不知汪明娜和關文康可明白一張就可以換他們女兒五十頓早飯。
舅媽這時心虛似的望心愉一眼,心愉可以感受到,她怕自己對父母說出事情,可見到心愉隻管往嘴裡塞滿食物,她大松口氣。
心愉猜她肯定在心裡順便吐槽了自己一句,“真笨,連告狀都不會!”
關文康和汪明娜要開夜車帶心愉回去,舅舅舅媽讓他們就在這裡歇一夜,但兩夫妻拒絕。
停車地方離舅舅家有點距離,他們去把車開過來,心愉坐在客廳等。
剛走遠,心愉就聽見舅媽抱怨,“才一萬塊,她女兒在我這裡待滿一年,我好吃好喝供着就給一萬塊!”
舅舅擺擺手,“還不滿意?那三萬塊人家兩口子可是讓我們不用還了。”
三萬塊?什麼三萬塊?心愉手裡逗弄小表妹,耳朵卻豎得高高。
“那又怎麼樣?”舅媽一激動喉嚨就尖起來,“妹妹嫁出去補貼娘家大哥不是應該的?她嫁出去的時候可沒有收彩禮,按規矩,女兒嫁出去彩禮錢可該留給哥哥娶媳婦兒!”
心愉隻覺慶幸,還好她是獨生女,真有舅媽說的這那樣兄弟,她甯願學學校門口小賣部終身未嫁,一人一狗過日子的李媽做老姑婆。
舅舅諷刺老婆,“那我們家給你的彩禮錢你怎麼攥在手裡不放?怎麼不拿給你小弟娶老婆?”
舅媽兀自不服氣地說:“我跟他又不是一個媽!”
“算了吧,把你女兒放到人家家裡去過一年,洗衣做飯樣樣包,看你願意給四萬塊不?”
“那種賠錢貨我才不讓她當我女兒!”
舅媽說完立即住嘴,心愉聽明白她是在罵自己。
大概是因為要擺脫這裡了,心愉惡向膽邊生,猛地将一雙眼睛瞪牢舅媽,意思是說,你說的話我全都能聽懂。
舅媽第一次在逆來順受的夫家外甥女臉上看到這樣小獸般兇惡的表情,不禁吓一跳。
可她到底是長輩,僵住一會兒又說:“瞪什麼瞪,你以為他們在乎你,你來那麼久有一個電話給到你嗎?”頓一頓,她又說,“要是是個兒子說不定還會關照你點。”
心愉想提醒她,“别忘記你也隻得一個女兒。”
但她聽見汽車啟動聲音,舅媽也聽見,兩人第一次彼此默契的熄火。
舅舅也瞪老婆一眼,嫌她成事不足,專愛在小孩面前逞威風。
舅媽表情頓時失落,心愉後來再思及往事,她想或許天下女子都希望結婚成家後,丈夫能夠輕賤他那邊人,隻有這樣才能證明老婆比丈夫自家人重要。
關文康在車上等,汪明娜進來給心愉拿行李,舅媽看見小姑子又換上笑臉,汪明娜勸都勸不住,她非要親自送到門口。
這些大人,心愉簡直搞不明白,家裡準備了多少張面具來見人。
回程路上,經過一個小型垃圾站,汪明娜讓關文康停車,她說:“停下,我扔點東西。”
關文康踩下刹車,汪明娜繞到後備箱,把從舅舅家打包的行李提出來全部扔進垃圾站。
完了上車她帶着怒氣說:“看看他們給心愉用的是些什麼破爛,我收拾的時候看好多還是在爸媽家裡時用的。”
關文康沒出聲,汪明娜又說:“這李淑芬真是個蠢人,有心思買那麼多菜做樣子,不如趁時間買幾件新衣服裝得更像樣。”
關文康說:“好了,那畢竟是你娘家。”
汪明娜冷笑一聲,“娘家?什麼娘家?一分錢嫁妝沒出算什麼娘家?你和大哥出去,我跟她在廚房,你猜她說什麼,問我你是不是要在明星灣給我買一套房住,還問我們手頭寬不寬裕?”她鼻子發出輕蔑一哼,“想借錢?這三萬塊要不是說好讓他們照顧心愉一年就不用還,他們絕對不吭聲。”
咦,原來父母也知道自己在舅舅家過得不如意,他們原來隻是想通過把女兒寄養在别人家的方式把債收回來。
心愉有那麼一點點悲哀的想,自己也不是完全沒用,至少一年值三萬塊。
關文康望向後視鏡做着一言不發的女兒一眼,也有些不滿,“一個女兒爸媽養得好好的,你非要拿給他們帶,領回來簡直像個自閉症兒童,我還不知道回去怎麼和老頭老太交代。”
說到回去,汪明娜立刻轉變話頭,“來之前可說好了,回來就到明星灣買房子,别又窩在你爸媽家。”
關文康卻說:“那筆錢我另有用處,現在買也隻有一百來平方,我看中幾隻股票,買了漲後脫手賺幾筆,住更大豈不更好?”
汪明娜有幾分失望,“我跟着你出門打拼掙錢之前你就說回來給我在明星灣......”
前方突然竄出一條野狗,關文康立馬一個轉彎躲閃,汪明娜沒說完的話讓她險些咬到自己舌頭。
關文康咒罵幾句,汪明娜嘴痛得厲害,顧不上說話。
這對做父母的都知道女兒在别人家受委屈,但他們太忙碌,忙着掙錢,忙着炒股,孩子沒缺胳膊沒缺腿就算不上大事,他們無暇顧及。
到爺爺奶奶家,兩位老人還未休息,在客廳等着孫女,奶奶見到心愉一口一個乖孫女親熱。
心愉抱住奶奶說:“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汪明娜卻不幹了,這是丈夫家,她隻和女兒有血緣,像是靠近女兒就捏住救命稻草,她說謊道:“你在家舅舅家時不是還說要和媽媽睡嗎?”
心愉隻得作罷。
這個暑假,關文康托他大哥讓心愉進本地一所私立小學,因沒有提前報名,插班到二年級手續更加複雜,他索性讓女兒重新從一年級讀起。
心愉被帶進一間小房間,裡面坐着一個頭上有一小撮白毛,右手兩指夾着一根煙的中年男人。
心愉覺得他頭上的白毛非常滑稽,人的白頭發也能有自主意識,還很自大,專門挑最顯眼的地方長。
這是一場小小面試,來之前大伯和自己說過,這人就是自己未來班主任。
他不知心愉已上過一個一年級,問了許多很簡單基礎問題,心愉對答如流。
這老師有些驚訝,看她頗有幾分看神童的贊美,這樣心愉内心産生了一種作弊的羞恥和快慰。
第二天心愉進入教室,做了簡單自我介紹,班主任劉老師把她安排在倒數第二排一個女孩子身邊。
心愉一看她,和一年前那個女同桌一樣,長長的,垂掉的鼻涕,劉老師非常紳士地從襯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紙,輕輕地給她擦幹淨。
比起教師,他更像一位保姆。
心愉還沒有課本,劉老師讓她和同桌女孩一起看,那女孩很不友好,小小年紀已經學會人前人後,兩面三刀那一套,老師下來巡查時她便把課本挪到中間,一走又立馬收回來。
不過心愉很淡然,再讨厭也比舅媽家那尾巴好。
這件事給她的新學校生涯開了個不好的頭,怪隻怪心愉比新班級同學晚入學一個星期。
别小看一個星期,短短七天已足夠小朋友們找到彼此玩伴,更何況班上許多同學是從這所私立小學同屬集團下的私立幼兒園裡升進來的,他們大多在幼兒園時就彼此熟識。
心愉又隻得在新環境裡孤零一人,但她已不再害怕,她每天晚上都有心悅作伴。
“今天怎麼樣?”心悅照老規矩問。
“總是說我,你怎麼樣?好像你每日專等我回來。”
心悅愉快地說:“我就是因你才存在啊。”
“會不會很孤單?”心愉擔憂地問,等待滋味最難捱,她深有體會。
“不不,”心悅是個樂天派,“你不在時我都睡覺,專等你來才醒。”
心愉後來學會心悅這項本領,再難過蒙頭大睡,養足氣力才能更好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