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一番,他已十分虛弱,有氣無力地說:“你讓她來看我。”
心愉說:“你現在有什麼好看的?三根筋頂着一顆頭,看了更想和你分手。”
方啟駿頹然,不再出聲。
“意思到了就行了,”心愉拿起一個蘋果順手削給自己吃,“她家落魄了,你沒甩掉她,有情有義,誰見了不說你好,你給足了施施面子,她心裡會記得你。”
方啟駿幽幽說:“她從來不和我說她家裡事,我也知道她是孤兒,跟着她姨媽姨父,我想補償她……”
“怎麼補償?梁氏制衣現在發薪水都難,你怎麼辦?向你老子口袋裡掏?自己掙的給女朋友那才叫男人,給女朋友的還要管父母手裡要那叫窩囊。”
“那是她姨媽姨父又不是她親爹親媽,他們有自己孩子,施施犯不着把自己賠進去,跑出來跟着我,我也能養活她。”
此情此景引得心愉想到小學時語文老師随口念過的一句古詩,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真答應了,一輩子都欠他,欠債的跟着被欠的,是一輩子擡不起頭的,仰人鼻息生活,像施施這樣恣意的女子怎麼會肯?
“離了你父母,你能養活你自己嗎?”撂下這句話,心愉起身離去。
打開門正對着方太太一張臉,她平日是個端莊體面的人,為着兒子也做出隔門偷聽這種下作事,一時下不來台,有些羞赧。
心愉禮貌和她再見。
方啟駿出院了,家裡派人為他辦理班裡轉學,要到國外去,他沒再吵着找女友。
“真有你的,心愉,”施施驚詫地看着她,“有滅絕師太本領了,你該試試創個新行業,别人說媒,你可以反着來。”
心愉搖手拒絕,“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太喪陰德了。”
“成全了他也說不定,國外有多少美女?消不完的風流。”
心愉忍不住替方啟駿說話,“他不像那種人。”
“和我一起之前,他也有數不清的前女友。”
“和你在一起之後,隻有你一個女友。”
“誰不是?不然還再找一個來陪我?”
施施臉上已有不快,心愉悻悻然不說話了。
兩人靜默良久,施施扯扯她衣服,“生氣了?”
心愉好笑,“我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是替你難受。”
“像你也好,對男人無情無義的,做個套子把自己裝進去,過一日算一日。”
心愉抗議,“我是囊中羞澀使然。”
施施一言指出她毛病,“你是心氣高,不想在男人手頭揾食。”
心愉吐吐舌頭,施施比汪明娜還關心她個人感情。
她對心愉評頭論足起來,“看看你,像個叫花子,衛衣洗過多少遍拖拖拉拉老長一截,褲子都洗得發白,還有頭發早該修理掉,我要是面試官,看一眼就刷掉你。”
“是嗎?我怎麼覺得該欣賞我?一看就是緻力工作,無心其他的踏實女孩。”
“走走走,我把你改造一番,說不定下次面試就有好消息來了。”
心愉不和她掙,這一刻日行一善的是心愉,施施心中其實極之不快,在她身上逃避自身消極情緒。
施施有意不讓心愉回去,一路彎彎曲曲繞圈子。
心愉看透她,“要不要我來你家陪你?”
這下她又不用了,“我回家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有些人脆弱時需要人陪,有些則不,他們習慣獨自舔舐傷口,施施是後者,心愉識趣叫車回家。
三伯母一家幾口子回去了,臨走時表姐依依不舍,她甚至羨慕心愉來得早,更有機會留在這裡,一片光明前途,不像她年紀輕結婚生子,一輩子套牢,動彈不得。
心愉隻笑不語,光島每年有數不清的人拖家帶口咬緊牙關勢必要掙個立足之地,人總有太多借口留給自己。
他們走了,家裡複歸寂寞,汪明娜一時不習慣,宿舍也空了,心愉幹脆搬回家裡住。
汪明娜也不過問她工作,每頓飯做好放冰箱裡,她從不給心愉帶廠裡食堂飯菜,她自己都覺得難以下咽帶飯盒去上班。
心愉有些羞愧,比母親高大半個頭,不思進取做起啃老族,可每每刷刷招聘軟件,還沒和對上聊上兩句就催你去面試,這樣大多不靠譜,浪費交通費。
有頭有臉,說得上名稱的公司,面試題冗長,做完一家最少也要半小時,惹得心愉懷疑,這些公司是不是故意設置這些無意義的問題,先篩選掉沒耐性的人?
簡曆無論怎麼改都不符合用人單位心意,上面的獲獎經曆都像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汪明娜每早出門上班,家裡隻剩她一個,情緒低落時切忌獨自待着,這句話誠不欺她,煩悶、糟糕,連施施那邊也沒有消息。
她必須找到一份工作,梁氏制衣經營不下去,汪明娜能養她多久?
房子是租的,半年付一次租金,又要快了。
也許不應挑剔,隻想揀好的要,放下身段看看中小企業?
心愉隻得往中型企業投,這下倒是有水花,她收拾完去面試。
帶約定地點後,是一男一女面試她。
對方說話帶着一種暧昧不明的探尋,“關小姐為什麼會選擇我們公司?”
這人簡直明知故問,能為什麼?當然是好的進不去,隻能退而求其次,但做人怎麼能時時刻刻吐露心裡話?
心愉來之前調查清楚了這家公司大概情況,随口說些好聽話給人家聽。
對方神色頗為滿意,開玩笑道:“關小姐要是來我們公司,還會是學曆最高的。”
這意思是願意讓自己入職了?心愉心底小小雀躍一下。
對方讓她客氣地讓她回去等通知。
“你覺得她怎麼樣?”
“還用問我?你盯着人家看,臉都要笑爛掉。”
“喂,公司來位美女看着也讓人眼前一亮。”
“那你買盆花不就行了?”
“人家好歹也是G大畢業。”
“那種合資學校有錢就能進。”
“我們是公關宣傳公司,老闆都是國外的,最起碼人家一口英語流利。”
不過這些話心愉沒有聽見。
中小型公司流程快,不用一輪又一輪面試,晚上剛吃上飯對方就約她時間二面。
心愉松口氣,終于有好消息了,看,做人隻要身段放得夠低,總有容身之處。
汪明娜真心替她高興,又說:“真進去了把梁小姐約到家裡來,我做飯給你們吃。”
她變得像世上大多數母親,專為孩子張羅着吃。
心愉也覺這是個好借口約施施見面。
“心悅,這家公司就算轉正薪資也隻有六千,要多久才能掙回我高中大學七年學費?”
“心愉,是否因畢業臨近變得浮躁?于我們這種要靠自己雙腿走路的人而言,路是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名号遠不如梁氏制衣,也許它對我以後簡曆并無幫助。”
“心愉,我堅信人生的每一段經曆,不會有任何一段是徒勞的,再說廣告宣傳公司要那麼多人手幹嘛?幫着畫手抄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