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逸飛提前住進醫院,俞家人從世界各地,天南海北地飛來光島,隻是為了他。
心愉想,除了各地政界首腦或者演藝明星,不會再有誰比他更風光了吧?
小别墅是住不下俞家這麼許多人的,當然他們也在光島另有住處,楊管家把家裡事全權下放給心愉。
施施經常上門,她說:“你倒是全面發展了。”
心愉隻顧逗弄施施的老三,不理施施風涼話。
施施趨到她耳邊,小聲氣問:“是不是他好了,你就要走了?”
作為看護,她本應跟随病人到醫院去,當她是不專業的看護,去了沒什麼作用,而且醫院裡的俞家人輪番上陣,她也不想應對他們詢問眼光。
她今日做起了啞巴,還是幼孩時候,家裡的大人就是這樣稱呼她的。
極小時候她會認為将正常人當作殘疾人對待是一種莫大的羞辱,但現在心愉不這樣覺得了。
一部關于聽覺紀錄片裡的患者,能讀懂人的唇語,時隔二十年後,她獲得聽力,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她隻嫌人類吵鬧,她是這樣說,在公司的衛生間或者茶水間,你會發現聽到的話遠不如你看見的話動人,如果可以我情願放棄聽力。
心愉也像,做一個啞巴有什麼不好,世人總不會期望從不會說話的人嘴裡聽見奉承或者真話吧?
沒有人會強迫啞巴去說話。
但心愉不是啞巴,她是可以說話的正常人,她聽見自己對施施說:“是呀,哪有病人好了還需要看護的?”
“真心話?”施施不信,認識十年有多,她不會看不透她。
心愉沒有望着施施探尋的眼神,她漫應着,“是。”
施施走後,楊管家從醫院回來,委頓得連吃飯心情都沒有,可見俞家人之難應對。
心愉不多問,她隻說扶楊管家上樓休息。
心愉和俞逸飛都沒有向老一輩說清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許說不清也是不說原因之一。
于是,楊管家一路誤會下去,她摸着心愉手背講,“逸飛情況很好,明天動手術,手術後還要看情況住院恢複,心愉還需你管好這個家。”
楊管家想是這個不愛多言的女孩迫切而又難以問出口逸飛的情況。
有嗎?心愉自問,她不知道,她告訴自己,隻想他平安就好。
“對了,心愉,”楊管家險些忘記一件重要事,“鄧醫生看過逸飛房間,她覺得每日呼吸新鮮空氣對病人最有好處,這次交給你一項艱巨任務,将他房間清空出來,室内寬敞最好,雜物全搬到工作間去。”
心愉張大嘴,半天合不攏,那樣怪的脾氣,她說過絕不再踏入他房間一步。
“心愉?”楊管家未得到回應,輕聲喚她名字。
心愉唯唯諾諾,她打算想辦法讓房子裡傭人們去做。
可到實施時候,大家都不聽她指揮了,心愉不主動打前陣,他們也了解俞逸飛脾性,沒有人想他觸黴頭。
心愉隻得食言,算了,她出言鼓舞大家,“我是看護,他不是病人就是該我離開時候了,最多把我開除。”
工作間在一樓,他的那些曲曲繞繞的線圈由心愉動手将一根根理順又用繩子拴好。
全部搬到一樓工作間,大家累得大汗淋漓。
一地亂攤的書本雜志,大家也按照類型,日期等分門類别給他放回書櫃裡擺放好。
終于到最後打掃時刻,屋裡東西越多,灰塵就有地方躲藏,清空出去才發現滿地塵屑,長久呼吸這種空氣,年紀上去肺病是跑不了的。
心愉和大家帶上口罩打掃,又把家具擦抹得幹幹淨淨,室内完全一塵不染,髒東西卻都跑到他們身上,頭發上,指縫裡,要進衛生間洗足起碼半個鐘頭。
有人叫苦,“等逸飛病好了,這裡又會變成原樣?”
“這是什麼意思?”心愉問,他不是愛跑出去鬼混嗎?房間再大,設施再齊全怎麼能困住浪子?
“心愉,他最愛戶外運動,山地車要挂到牆上,天花闆上,滑雪闆,沖浪闆,攀岩裝備,多得房間放不下,又扔到地庫,有時心血來潮要找哪樣找不到又要花錢重買,故此東西越堆越多。”
心愉呐喊,誰說女人愛買美麗而無用的東西?
“心愉,我們最喜歡你,你的房間最好打掃。”
這是實話,她隻得小小一隻行李箱,靠手提就行,其餘屋内一切全部屬于她。
“不過,你這樣女子也可怕。”
心愉好奇,這又是什麼說法,現在人們不是又開始流行極簡主義了嗎?
“看看你多危險,身無長物,穿上一雙球鞋就可以離開,我要是你另一半真不知該怎麼花心思留住好。”
有人湊熱鬧,“那還不簡單,留住心愉的一顆心。”
大家哈哈笑作一團又四散洗刷自身。
俞逸飛的手術情況很順利很成功,不然俞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得知他情況好後又立即飛回常居地。
心愉想,一定是大家都很忙緣故,才不是為了客套應付。
正在午睡時,楊管家叩想房門,“心愉,我們要去醫院探訪逸飛。”
心愉盲從床上跳下,換上衣褲開門。
“老先生和太太今早已回老宅,我們今天下午就可将他接回家。”
她住在俞宅,俞家人是他東家,可搬進來到現在他還未見過任何一個姓俞的。
汽車駕駛到醫院,進入私人病房,俞管家輕聲說:“他還在睡覺。”
心愉點點頭。
她終于看清他面孔。
很英俊,有一絲絲熟悉可又想不起來,不奇怪,他們過去同一所大學,不知見過多少次,隻是不認識罷了。
心愉眼睛酸酸的,有微微淚意,病房隻有他們兩人,她把鼻翼湊到俞逸飛脖頸處。
是心裡作用嗎?怎麼會在他身上聞到屬于自己的氣味。
是醫學的作用吧,體内擁有我的血液和骨髓的你,是會沾上我的氣味吧?
心愉可以肯定,她對他的感情複雜了,她的一部分和他融合之前,一定是擁有健康的人對身患絕症的人的憐憫。
憐憫也像情|欲,是人的本能反應。
但現在有了更多不是憐憫的東西,人的身體原始的有兩部分,它們來自父與母。
俞逸飛比常人多了一部分,那部分來自自己,因為這部分心愉對他有好處産生了比憐憫更多一層的感情部分。
還為思索完,楊管家已悄聲進來,“很帥氣,是不是?”
“是,”心愉說,“我相信不為别的,光是這張臉任慧明也是真心喜歡過她。”
“逸飛并不喜歡她。”
“讓不喜歡的人留在身邊,這又是什麼道理?”
“失去健康的人渴望健康,渴望愛的人想留住不屬于自己的愛,他是想身邊有個同樣求而不得的人時刻提醒他,他不是世上唯一可憐蟲。”
疾病會讓一個人陰暗如此嗎?心愉沒說話。
俞逸飛到底是楊管家看着長大,她維護他,“任慧明不是個笨人,她在俞家做看護時,拿到手的不少了。”
心愉依舊不語,沒背景的女孩哪來的膽子去招惹他們?
任慧明現在還有消息嗎?心愉恐怖地想,死生不明最能用來形容她。
下午,心愉和管家接俞逸飛回家。
這時候還坐着輪椅,楊管家讓心愉推着他走。
太陽太毒辣,心愉把輪椅後收納袋裡的寬檐帽給他戴上。
動過手術後,臉色仍然蒼白,可雙頰又被陽光曬得泛紅,帽子大大罩住他,像放大版坐在嬰兒車裡的小小謝。
心愉這人忘性大,又忘記她在醫院裡為任慧明抱不平的時候了。
“真是煩,我得意時候你全沒看見。”
她以為心愉透過他想起小小謝的眼神是戲谑他,嘲笑他,故此哀怨。
“得意時候怎麼會需要看護?”
“我得意時候你不理我。”
心愉隻當他是動過手術思維混亂,然後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