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才落,眼前一道銀色光暈閃過,耳邊傳來銀飾碰撞的清脆響聲。
緊接着,一顆枯敗的頭顱“咕噜噜”地順着斜坡,滾下了山。
魯方呆呆地看向姜韫,隻見她漫不經心地捏着右手腕骨,神色複雜,問:“你父親沒教過你控屍嗎?”
魯方面色一紅,垂下腦袋,支吾着解釋:“我……我沒防備!”
姜韫沒理會他的局促,目光投向茫茫夜色深處,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帶幾個人去找紮木。”
魯方不解,正想問什麼意思,就聽見坡上有人喊:“你們快上來,洞裡有動靜!”
姜韫跟魯方對視一眼,三步兩下快速上了陡坡。
才上斜坡,就見滿山停放的棺材劇烈地抖動着,陳舊的棺蓋被抖得嘎吱作響。
“笃——”
“笃——”
“笃——”
洞内唯一一副懸挂在石壁上的棺材内傳來緩慢而又清晰的敲擊聲,在無邊寂靜的夜色中顯得空蕩陰恐。
手裡提着的鎮魂鈴突然焦躁瘋狂地搖晃起來,姜韫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沉重的危機感。
“魯方,刀給我!”
魯方沒有猶豫,他除下挂在腰間的苗刀遞給姜韫。
姜韫看都沒看把刀接了過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那副棺材,絲絲縷縷的兇煞氣息止不住地自棺蓋縫隙溢出。
她深呼吸了口氣,嗓音帶着一股不易察覺的顫栗:“你帶人去找紮木,這裡交給我!”
魯方瞪大雙眼:“你瘋了?”
這棺材一看就不同尋常!
姜韫注視着魯方,眼裡流露出一片偏執的底色,她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我才是水南趕屍一脈的族長!”
“你父親以大族長自居,插手族内事務,處處挾制幹擾我。”
“魯方,我阿媽能做到的事,我同樣可以!”
“我與不死鷹才是水南趕屍一脈唯一的守護神!”
……
次日,晨光漸明,明媚的光暈鋪蓋山野。
棺材洞内走出一道纖瘦堅韌的身影,她手裡提了把刀,刀刃處已開了豁口,身上的苗服褴褛破敗,腳下邁着沉靜穩健的步伐,輕盈地越過橫七豎八的棺材以及屍骨碎片。
昨夜戴在頭上的雙角銀帽早已不見了蹤影,頭發淩亂地散了下來,絲絲縷縷地黏膩在頸側,蒼白無暇的右側臉頰有一道抓痕,皮肉綻開不見紅,隻猙獰地溢着黑色的汁水。
剛出洞口,姜韫就看見以大族長為首,全族的人都來了,浩浩蕩蕩的,幾乎把洞口的光線全部遮擋。
她眯了眯眼,像是對刺眼的陽光避之不及:“大族長是在等我?”
姜韫的聲音又啞又沉,喉頭處哽着一口濃稠的痰血,呼吸間滿是鐵鏽腥氣。
大族長那雙渾濁泛着灰色的眼珠古井無波地看着姜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紮木死了……”
姜韫的目光落在大族長身後的魯方的身上,他低着頭,不敢跟她對視。
“除此之外,還有詩原家的,龍志家的,死了五人,傷了十人,他們,可都是跟你上山的。”大族長繼續說。
姜韫覺得可笑,她冷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身為趕屍一脈下一任族長,一來沒有照看好你的族人,二來下手不知輕重,把先輩安眠之地毀壞至此……”
像是說到了令他極為氣憤的事,大長老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他緩了好一會兒,像是一錘定音:“所以,你暫時還不能首領趕屍一脈!”
原來是為着這個。
姜韫笑了,眼底卻冰冷冷的,像是棺材洞内的襲過的冷風:“所以大族長是要取代我?”
大族長搖頭:“我年紀大了,半截入土的人,當然不會跟你們這些小輩争虛名,魯方正值壯年,他比你更适合統領趕屍一族!”
姜韫平靜地注視着魯方,突然,她猛地竄了下來,像是一隻矯健迅猛的鷹,居高臨下,攜疾風驟雨,那隻宛如鷹爪的右手五指彎曲呈勾爪朝着魯方的頭頂抓去。
“魯方!”大族長竭力嘶吼。
魯方回過神來,身體下意識地朝旁邊滾去,但姜韫的速度太快了。
“啊啊啊啊——”魯方發出一聲嚎叫,手臂處傳來一陣極為尖銳的刺痛,他捂着手臂身軀不受控制地滾落山坡,而後被橫在石頭邊緣的棺材擋住。
大族長氣得渾身顫抖,他指着姜韫:“你……你瘋了!”
姜韫把手心那塊血淋淋的鮮肉随手抛落在地,繼而慢條斯理地甩了甩被鮮血打濕的手掌,滿臉挑釁!
“你……你殘害同族,有違族規,須立即遷出歧荻山!”
大族長徹底動了怒,支起的脖子一片通紅。
姜韫不以為意,目光掃過族中衆人,他們滿臉悲憤,竟與大族長同仇敵忾。
姜韫短促地笑了聲,像是自嘲:“那你們,可别後悔!”
“站住!”
姜韫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把鎮魂鈴留下,從此以後,不許你再以趕屍一脈的名義在外面招搖!”
姜韫看了看手裡的鎮魂鈴,臉上說不出是什麼意味,這族鈴已經沾了她的鮮血,隻有她才能使用這隻鈴铛。
除非她死了,鈴铛才會重新易主。
她把鈴铛抛向大族長,背逆着光,眯着眼看着對方,隔了好久才開口:“那裡頭的東西可沒有完全壓住,你造的孽,自己總能承擔吧?”
“你在胡說什麼?”大族長厲聲呵斥。
姜韫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幽幽道:“我在懸棺附近看到了起屍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