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栖棠給阿姨放了幾天假,變着法地給鐘銘做飯。說來也奇怪,阿姨做飯的時候,鐘銘隻能勉強吃幾口,吃得多了就要難受,她一掌勺,不管做什麼菜,他都能吃一大碗飯,臨睡前還要吃頓夜宵,好像孕反已經過去,直接跳到了大胃王的階段。
看着終于添了幾兩肉的鐘銘,她滿意地想,非人的折磨總算結束了。
直到某天晚飯,她惦記起久違的披薩,想着鐘銘已經不吐了,她也想偷一次懶,就和他商量着點了頓外賣。
點的時候兩個人分明很期待,誰知外賣剛進門,鐘銘突然臉色一變,捂着嘴撲進最近的衛生間,把早午飯都吐了出來。
項栖棠:“……?”
鐘銘:“嘔——”
她茫然看着手裡尚未開封的披薩,又看了看趴在洗手池嘔吐的鐘銘,略一糾結,選擇把披薩丢出門外。
食物的味道逐漸散去,鐘銘直起腰,扶着牆憔悴地挪了出來。
“不是好了嗎?”她趕緊扶上他,攙老佛爺似的把人攙到桌邊。鐘銘虛弱地就近坐下,捂着稍微平息下來的胃搖頭:“不知道……看見那個……突然難受……”
項栖棠隻好另想辦法。
“那今晚煮餃子吧,家裡沒什麼菜了。”
鐘銘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餃子是阿姨包了凍在冰箱的,玉米豬肉的餡,手工擀的皮,除了下鍋這個步驟,完全和項栖棠沒有一毛錢關系。
但鐘銘還是很順利地吃完了。
如果沒記錯,阿姨曾親自給他煮過一次,鐘銘非常勉強地吃了三個。
項栖棠哭笑不得。看這情況,他是隻能吃她做的飯,其他飯一律不合口味。可她也不能一直困在家裡,工作完不成不說,再不去公司溜達幾圈,金屋藏嬌的秘密被父母發現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兩個人又該左右為難,好不容易建立的微妙平衡一旦打破,他們的未來就岌岌可危。
可她也看不得鐘銘整天因為吃不下東西而萎靡不振。
項栖棠想了半天,還去咨詢了項臨川和張存旭,二人都說這症狀真神奇,簡直聞所未聞,讓她幹脆和父母坦白從寬,就可以專心照顧鐘銘。
項栖棠一口拒絕。
臨睡前她試探着問他:“阿姨做的飯和我做的有什麼區别嗎?”
鐘銘像根藤似的纏在項栖棠身上,嗅着獨屬于她的氣息,悶悶地開口:“有,你做的……有你的味道。”
……好像說了句廢話。
“我做的更好吃?”她刨根問底。
“不是,你們做的飯口味不太一樣,但是……”鐘銘想了想,努力形容,“就像别人總說“媽媽的味道”,你的飯有你的味道。”
項栖棠:“……”她大概明白了,她的飯能讓他感知到某種情緒,這種情緒起到了止吐作用。
人的心理作用真是玄妙。
“睡吧,明天還要去産檢呢。”
身心的撫慰效果顯著,經過項栖棠多日形影不離的陪伴和堅持不懈的投喂,鐘銘肉眼可見紅潤起來。他瘦弱的身子開始恢複健康,因為孕反掉的體重逐漸回升,肚子也鼓了起來。
寶寶四個月了。
目前來看,寶寶暫時是個健康的寶寶,胎心茁壯,發育良好,NT過關。接下來的唐氏篩查如果順利,她又能卸掉一大座山的壓力。
這幾天她努力不讓鐘銘陷入焦慮情緒,每每他撫着肚子擔心孩子,她不是轉移話題就是旁征博引地寬慰唐氏兒患病概率和孕早期飲酒關聯性很低。隻要他被說暈了,就會從焦慮裡抽離出來,轉而進入饑餓的狀态。
“寶寶會有問題嗎?”鐘銘昏昏欲睡,還是忍不住擔心。
“不會,放寬心,現在馬上睡覺。”她捂住他的眼睛,鐘銘的睫毛在她掌心掃過,很快歸于安靜。
*
由于鐘銘孕早期無知醉酒,胎兒被科室重點關注,唐篩采用無創的方式進行,報告出具需要一周。
抽完血他又嚴重焦慮起來,項栖棠心也懸着,但這時候不能再給鐘銘上壓力,隻能裝作毫不擔心的樣子,拉着他去做超聲。
超聲鏡頭裡,寶寶的小手清晰地展開,十根小手指頭完完整整,像是在和爸爸媽媽報平安。胎心如鼓點,快速而有力地撞擊着鐘銘不安的胸腔,他焦躁的心逐漸平息下來。
是個男孩。
項栖棠握着他潮濕冰涼的手,定定地看着顯示器裡初具人形的孩子,一時凝噎。大腦被過多情緒充斥,暈暈脹脹亂成一團,心髒像是抽了風,不斷加速要跟上孩子“噗通噗通”高速跳動的胎心頻率,她甚至感到一點眩暈。
是個男孩。
她和鐘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欣喜的笑意。
是個健康的男孩。
鐘銘含笑的眼裡忽的淌下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