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從來不管别人死活,一向是抛出幾個問題,讓他人一個一個回,還必須回得合他心意,惹他不樂意了又是一番折磨。
但葉蓮如今不必擔憂這個,她就算是說些沒眼力見的蠢笨話,李蘭鈞諒在喜愛她,也會自己找個台階下。
就比如現下——“少爺是準奴婢做還是不準?”
葉蓮那麻雀大的膽子被他喂肥了不少,竟也敢反問起來。
“你都已經先斬後奏了,我還有不準的餘地嗎——你要種些什麼東西?”
李蘭鈞果不其然地開口應允,随後多問一句讓葉蓮回他。
葉蓮腦子裡正想“先斬後奏”是何意,但見李蘭鈞神色自若,嘴角還噙着一抹笑意,便知道自己是過了他這關了。
“謝少爺!”她思索後綻開一個甜甜的笑,掩不住眉飛色舞地指着菜地給李蘭鈞講解,“這塊種小蔥,這塊菘菜,種些胡瓜夏日吃也可……”
“對了,少爺想吃甜瓜麼?”
李蘭鈞随口應答:“你若是種得出來我便吃。”
“奴婢過些日子出門采買去買些種子回來,一定讓少爺早點吃上!”葉蓮垂頭開始盤算,心裡的主意飛出院牆外。
“哦,”李蘭鈞跟她在牆角站了半天,這才想起正經事來,“你去換身衣服,随後到書房來。”
葉蓮點頭如搗蒜,整了衣裙放了鋤頭,跟着李蘭鈞一前一後走出小廚房。
小廚房外,冬青站在水缸邊看水中映景,見李蘭鈞出來,身後跟着個低眉順眼的葉蓮,便忙走上前招呼,“少爺,還去書房嗎?”
“青天白日,我還能去哪兒?”李蘭鈞一聽就知是何意思,他冷冷剜冬青一眼,回道。
他就算病體初愈,也不至于到喪心病狂的境地,要領着這小丫鬟去寝居白日宣淫,更何況他壓根沒恢複過來,身子遭受不住。
冬青一哽,疑心自家少爺想到不可言狀的地方去了。
“等在這兒要我背你去?”
李蘭鈞轉頭對着葉蓮嗔道。
葉蓮忙颔首徑自而去,留下李蘭鈞和冬青大眼瞪小眼。
“少爺,賞花宴的拜禮奴婢已按您的吩咐,除一般禮品,還挑了幾件名貴書畫。”冬青趁二人無言之際,開始彙報工作。
“嗯,待會蓮兒來了,你帶她去學些禮儀。”
李蘭鈞下達指示道。
這些大大小小的宴會他以往從不參加,有時連權貴官員的辦宴也缺席,平日隻會派冬青送禮,而人卻從不到場。
他無官無職,不想像蒼蠅似的湊他們的熱鬧,更因身體羸弱,無心也無力。
本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入官場,父親卻突然回心轉意,要讓他這個短命鬼體驗一把人世間,他心中隐約的期待便漸漸放大,更為自己打點起來。
“學禮儀?”冬青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未赴過宴會,自然不曉得外面那些規矩,你教她些,不要讓她掃了我的顔面。”
李蘭鈞見冬青不開竅,隻好耐着性子稍微鋪開些解釋。
冬青即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又驚又喜地樂道:“少爺,您要去賞花會?”
“認識些人也沒什麼壞處,你送我到書房後就去準備吧。”李蘭鈞道。
“是,奴婢定準備妥帖!”
“日後有了官職,要打點的地方隻多不少,你多留心些,不要出錯。”
他不免有些期待往後的日子,同僚上司,各色的人像畫卷一樣鋪開等着他走上去拜讀研究。
至于為何帶上葉蓮,李蘭鈞早已做好了打算,他要讓此人全身心都屬于自己,既然要做貼身侍女,就免不了同他出門應酬,這隻是遲早的事而已。
能帶上一個賞心悅目的人兒去赴厭惡的宴會,或許宴會也會稍微順眼一些。
葉蓮的作用大概就在于此二處。
李蘭鈞想着,信步遠離小廚房,朝書房的位置走去。
漫天飛花,有一片薄瓣不經意落在他肩上,夾在衣領交疊之間,随着他的腳步被攜入書房,染上香風幾許。
室内一人着青蓮色素面綜裙,上衣鵝黃,印有四瓣花樣,她低垂着腦袋,露出蔥白的後頸,聞鞋聲發髻微微一動,随後轉過身規矩行禮。
“少爺。”
葉蓮面上薄紅,想是匆匆趕來的緣故,額角也有些散發垂在眉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