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給我剝些橘子。”李蘭鈞道。
高門大戶就是不同常人,馬車内竟然還擺放果子供主人解渴。
葉蓮這樣想着,躬身鑽進車輿内,廂中果然擺放着一盤新鮮的柑橘,不過裡面逼仄狹小,坐在座上又不合規矩,她隻能跪在李蘭鈞面前給他剝橘子。
她信手剝好一顆橘子,清冽的香氣便在廂中散開,掃走一室沉悶。
手指靈巧地将橘肉分成幾瓣,還能做到不接觸到裡面果肉隻在皮外操作,這是葉蓮在李蘭鈞那裡經久學會的伺候本事。
她分好橘肉,用圓盤托起送到李蘭鈞面前,等待他食用。
“我又沒說要吃,你再剝幾個,不必這麼細緻。”李蘭鈞睜開合上的眼皮,看她擺好一盤橘瓣遞上來,于是不急不緩地回絕道。
“是。”葉蓮應聲後悶頭剝橘皮。
“這車中太悶了,弄得我心頭難受……”李蘭鈞皺眉捂着胸口,自顧自說道。
葉蓮方才注意到李蘭鈞蒼白難看的臉色,她因緊張而過度緊繃情緒,卻一時忘了察言觀色。
她放下手中柑橘,半起身探出手掀開帷幕一角,這一角不多不少,外面的人看不進來,廂外清涼的風卻能席卷而入,吹散不少悶氣。
李蘭鈞鼻間鑽進幾縷涼意,煩悶的不适感漸漸舒緩下來。
“少爺,好受些了麼?”
葉蓮輕聲問道,面上有些擔憂。
李蘭鈞點點頭,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微弱的“嗯”,随後靠在窗邊阖眼小憩。
“今日是花朝節……”
他閉着眼,呢喃道。
葉蓮倏然瞪大雙眼,手中的動作也跟着一頓,她悄悄擡起頭打量李蘭鈞,見他一動不動地靠在那兒,并未睜眼。
她隻在心裡想,李蘭鈞也能聽見?
正百思不得其解,李蘭鈞又冷不丁地繼續說:“待宴會過半,你自行離去百福齋給我買盒花糕。”
“是,”葉蓮安下心來,答應後又想起自己不識路,“少爺,這百福齋在何處啊?”
李蘭鈞睜開眼縫瞥她一眼,“集雲大街,最高的樓附近,自己找。”
葉蓮聽罷低頭小聲重複一遍,随後應聲。
馬車行至人聲漸稀薄處,再往前行約三百丈,緩緩停至一座園林前。
此園林是巡撫大人名下居所,較大規模的宴會通常在此處舉辦。
葉蓮率先掀簾跳下馬車,冬青将轎凳擺到車前,李蘭鈞才掌着葉蓮的手背緩步走下車。
他們一行人來得早,園外停着的車馬僅幾輛左右,車旁跟着的四名丫鬟提着禮品走在他們身後,由李蘭鈞帶領着入園。
園中觀賞樹木花草居多,也有遊樂場地和供客人休整的卧房,領路丫鬟走在他們身前,不急不緩地引到一處開闊的露天席面上。
席面分男座和女座,用一架長達百尺的屏風相隔開,屏風兩側各有數十席位,落座之人交談聲不絕。
“呀,李家三郎也來了!真是貴客!”一貴婦人笑意滿面地迎上來,舉止大方。
李蘭鈞略一拱手,面上也揚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王夫人,晚輩備薄禮相賀,還請笑納。”
身後丫鬟三步并作兩步遞上賀禮,由王夫人身旁的侍女接過。
王夫人拾起一幅書卷,攤開一角相看,方看了一眼便啧啧稱贊道:“黃大家的詩貼,三郎真是大手筆啊!”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李蘭鈞聞言颔首回她。
“上座,上座。”
王夫人微微側身,讓李蘭鈞入内就坐。
李蘭鈞笑着點點頭,略過她尋一處空位坐下,面前一方小桌,上面置有玉箸白釉杯,方落座便有家婢上前倒茶,擺放切好成塊的鮮果。
葉蓮和冬青立在他身後,背靠屏風,能隐約聽到障隔後的談笑聲。
李蘭鈞拿起面前茶水抿了一口,不動聲色地略一皺眉,又緩緩放下,靜坐于席間。
“賢弟,别來無恙啊。”
一身影見禮後瞧見李蘭鈞,徑直坐到他右側位置,偏頭朝他笑道。
李蘭鈞聽這要熟不熟的聲音,尋思哪位不知名小卒前來巴結,便幽幽轉過腦袋去看。
這一看就不得了,身側這位笑裡藏刀的錦衣男子,即是現任通判楊遂本人,如假包換。
李蘭鈞面色一凜,咬牙切齒地回道:“多年未見,大人竟就任揚州,某身居深宅,不知外事,未曾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