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園……這是何園?”
“你們安排的宅子啊!芝麻大小,芝麻園……”李蘭鈞跟他解釋道,酒後未免吐真言。
葉蓮立在他身後,一聽這話心頭一陣抽搐,眼神停留在縣丞身上,看他聽後的變化。
“哈哈哈哈!”縣丞聽後隻顧着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大人……風趣至極!”
李蘭鈞睜着困頓的眼睛,也跟着笑起來。
笑着笑着,就想起縣丞名叫林晉忠,此前他看不上縣衙一夥泛泛之輩,連名字都不曾記住,今日過後,忽然提起了點敬畏。
不過僅僅是對這位“半知縣”。
林晉忠乘車走後,李蘭鈞便倚在葉蓮肩上,二人緩慢往芝麻園挪步。
“少爺本就要過來的麼?”葉蓮扶着他走在道上,忽然小聲問。
“嗯,本來想讓冬青備馬……卻見你在,索性擱置了,想先陪你去買菜,反正離得不遠。”李蘭鈞頭似有千斤重,搖晃着腦袋說。
葉蓮聞言,将李蘭鈞愈加沉下的身子往上提了提,道:“少爺未同奴婢提起過,奴婢都沒準備。”
“沒什麼可準備的,也是一時興起。”
李蘭鈞擺擺手,眼睛幾乎睜不開看路,像半盲一樣由着葉蓮帶他走。
“你知道麼?”二人停歇在路旁,距芝麻園僅幾步,李蘭鈞突然開口問。
“知道什麼?”
“這姓陳的有十多房妾室,就連婢女也……歸他所有,”他擡起頭,眼睛盯着葉蓮的側臉,“我不想他多看你一眼,半眼也不行。”
他停頓了片刻,湊近葉蓮耳際輕輕道:“方才他看你沒有?”
氣息噴灑在耳廓,葉蓮忍不住往一旁縮縮脖子:“沒有,奴婢相貌平平,沒什麼可看的。”
“真的?”
“嗯,真的。”
李蘭鈞這才滿意地垂下頭,葉蓮将他扶進宅門,在跨過内院門檻時,隻聽他低低嘟囔一句:“你哪裡相貌平平……”
扶着他手臂的雙手驟地一抖,葉蓮反複吐着氣,半晌才平息下來。
走到内宅,冬青從前廳裡疾步走出,扶住李蘭鈞另一邊手,兩人帶着李蘭鈞往寝居走。
“少爺怎麼喝成這樣?”冬青問道。
葉蓮低着頭,看着腳下石磚回:“在外應酬,同人家喝了幾杯。”
“我待會去煮醒酒湯,”冬青憂心忡忡地看着越來越不清醒的李蘭鈞,“少爺尚在病中,從來滴酒不沾,怎能喝酒呢……”
話還未說完,李蘭鈞就悶聲咳嗽起來。
“當時情形也是沒辦法。”
葉蓮歎道。
李蘭鈞面上酡紅久久不消,反而愈發明顯,呼吸微弱,一身病體被摧殘得不像樣,葉蓮看着,心中升起些許愧疚。
将李蘭鈞放在床榻上,葉蓮拍拍褶皺的衣裙,對冬青道:“冬青管事,我去煮醒酒湯吧,你在這兒照顧方便些。”
冬青點點頭,榻上的人卻悶哼着翻身,頂着一張紅透的面頰,神色痛苦地喚道:“蓮兒……”
榻邊二人皆是一愣,葉蓮趕緊湊上去,跪在床上回他:“奴婢在這兒。”
李蘭鈞緊鎖的眉頭聽到她的聲音,稍微舒緩下來。
“還是我去煮湯,你在這兒好好看着少爺吧。”
冬青見二人好似難舍難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
葉蓮讪讪轉過臉,不好意思地咬唇道:“冬青管事,麻煩你了。”
冬青颔首,随後走出門留他們在房内。
天色漸暗,屋外挂起兩盞燈籠,鳥雀在枝頭停駐,又蹦跶着跳到另一枝頭,屋内燭光攢動,香爐未點,卻有清淡暖香浮在鼻間。
“母親……”
李蘭鈞又出聲喚道。
他眼角溢出點點淚水,頭在枕上左右搖動,連着喚了幾聲後,又平靜下來,眉間帶着抹不開的憂傷。
葉蓮揩去他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沒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