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蓮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紅着臉給他順氣。
她唇上一片濕濡,下唇有兩點突兀的紅痕,是李蘭鈞齒間兩顆尖牙留下的。
“你以後不許跟那小道士說話,知道嗎?”李蘭鈞平息了咳嗽,好整以暇地說道。
葉蓮從椅子上退下來,站在他身前,抗議道:“少爺未免過于蠻橫了,連我同誰說話都要管束。”
“不許。待我病好,可不想看你們有說有笑的,礙眼得很。”
李蘭鈞擺起他的少爺架子,不管不顧地直言。
葉蓮不情不願的點點頭,回了一聲輕到幾乎聽不見的“是”。
雖然嘴上這樣應,但在河道碰見了難免不打一聲招呼。
葉蓮按李蘭鈞的吩咐開始整改夥食,剛提出整改時免不了一頓批鬥,葉蓮拖着一條傷腿從村頭被議論到村尾,好在她心寬,沒往心裡去。
不過有時結算工錢,休息的晏雨聲會湊上來幫她算賬。
葉蓮算賬奇慢,掰着手指頭想破了腦袋,面前的人已把一半都算出來了。
“葉姑娘,算錯了。”
晏雨聲算完,還要檢查她稀裡糊塗的“課業”。
“啊,三百五十九文,不對嗎?”葉蓮看着賬目皺着眉頭道,又擡頭看看他。
“多算了十五文。”
“哦,我這就改,”葉蓮低頭寫出幾個歪七扭八的字,“還有其他錯處嗎?”
晏雨聲搖搖頭。
葉蓮看着舊木桌上的白紙黑字,抹抹汗松了口氣。
她這些日子抽空習字,這才勉強能寫出些東西,不過前面的人名她幾乎認不全,都是由晏雨聲代筆完成。
“好了,我給大人報上數目,大約後日以前就可以給你們發工錢了。”
葉蓮置下筆墨,拿起紙張抖了抖晾幹。
“你的字是誰教的?”晏雨聲看着面前飄忽的紙張,出聲問道。
葉蓮偏過頭,有些驕傲地告訴他:“少……大人。”
“不好看。”晏雨聲評價說。
他一向來寡言,又總頂着個木頭臉,說話也十分古怪耿直,葉蓮隻當這是修道之人的特殊之處,沒多計較。
“大人也說,晏公子也說,我怎麼看着還不賴呢?”葉蓮歪歪頭,仔細端詳自己的筆迹。
晏雨聲跟着看看字,又看看她。
“師父說,這是狗爬字。”
他又說道。
葉蓮失笑,無可奈何地嘟囔:“有這麼難看嗎?”
“不難看,隻是不好看而已。”
葉蓮側目看着他,仿佛在問:這兩者有何區别?
晏雨聲像是聽懂她的話,接着說:“我以前也寫成這樣。”
“多久以前?”葉蓮頗有耐心地引他往下說。
“六歲,一直到十四歲,師父都是這麼評價的。”晏雨聲擡頭往山頭望去,語氣并無波瀾。
“你才學,寫得比我好。”
鋪墊這麼多話,最終就為了說這最後一句,說完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此地無銀三百兩。
“謝謝。”前面還以為你在罵我。後面的話葉蓮隻在心裡嘀咕,面上還是十分祥和地笑着。
“在這兒待完,後面晏公子往哪去呢?”
葉蓮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遠處青翠的山嶺,随意寒暄道。
“不知,我從未單獨出過門。”
晏雨聲實誠地告訴她。
“師父讓我至少周遊一年才能回去,如今不及半載,我還不能回山上。”
葉蓮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忽然覺得他成了一朵風雨中的小白花,單純得不止一點半點。
“你有錢嗎?”她問。
“有,不夠可以去掙。”晏雨聲回。
葉蓮打量他的身子一圈,勁瘦高挑,是幹苦力的好料子。
他的手因常泡在水裡,有些發白發皺,手上也受了不少擦傷。
葉蓮又收回她一開始的想法,委婉地提醒道:“其實不做苦力,你也可做些别的事掙錢。”
晏雨聲轉頭盯着她,道:“我會看相。”
“真的麼,那太厲害了!”葉蓮剛才的憂愁瞬間煙消雲散,她湊上去腼腆地問,“可否給我看看?”
晏雨聲颔首,果真開始仔細端詳她的臉。
瓜子臉,杏子眼,柳葉眉,睫毛彎翹,鼻頭圓潤,嘴唇……像雲翳山上的春粉梨花。
他鮮少給年輕女子看相,在山上除了師妹也不常見其他女子,心頭背着師父教授的看相妙法,不自覺就憋住了氣,半口沒呼吸。
葉蓮眼看着他的臉由白變紅,眼睛卻一下都沒眨,不由覺得詭異,以為他被什麼髒東西上了身。
隻是她還未出口喚回他的魂魄,就有一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不遠處飛來——
“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