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蓮止住後話,笑着稱他:“晏公子。”
“我的确是沒想到,多謝你出主意。”
見她坦蕩,晏雨聲緊繃的心弦略微放松下來,回道:“不必言謝。”
說罷,不打一聲招呼就背過身疾步走了。
葉蓮也不多駐足,轉身往馬車走。
治标不治本的辦法倒是有了,但如何運用起來還是要經過李蘭鈞的确良。
李蘭鈞病了這如數日,徹底清醒過來才不足三日,剛醒就去校對借條、處理政務、跟進災情……一刻不曾耽擱。
葉蓮體諒他病重,極少數跟他談起麻煩,大多都私下解決了,解決不了的才同他商議。
客房的香爐燃着上乘香料,煙霧缭繞,糾纏着環在桌前的李蘭鈞身旁。
葉蓮嗅着熟悉的芙蕖香,推門而入。
“少爺,河道那邊出了點狀況。”她走到案前站定,直接切入主題,并未過多招呼。
“糧食的問題?”李蘭鈞倦倦掀起眼皮,神色萎靡。
“是,役夫們因餐食缺斤少兩,便有了些怨言,奴婢去确認了,确有其事。”
葉蓮說着,挪開案上香爐到遠端。
“個中人員我已經清點出來了,不過……林晉忠叫我暫且不要戳破,”李蘭鈞用狼毫筆輕輕點點硯台,眉頭微皺,“我正為難呢,蓮兒,你說要如何?”
“既然清點了人員,縣丞大人為何又有顧慮呢?”葉蓮略過他的問話,反而不解地說。
李蘭鈞抿嘴咳了幾聲,又攏攏肩上外衣,才緩緩答道:“水至清則無魚,他怕操之過激,反而引得那些人跳腳壞事。”
葉蓮本不解其意,他一解釋,又覺得有幾分道理,點着頭回:“大人考慮得周到,少爺可尋個折中的法子?”
“折中麼……”李蘭鈞聳聳肩,慘白的臉露出絲絲煩躁,“那就先讓他們逍遙幾日吧。”
“怕也隻得這樣了。”
葉蓮忽而想起粥湯之事,臉上稍微有了些笑意,向李蘭鈞說明道:“少爺,粥食問題大抵能解決了。”
“怎麼說?”
“白米白面易被底下人貪贓,不如換成廉價的糙米雜糧,雖難以下咽些,但也能避免被易換貪拿,受災百姓又可填飽肚子,不受饑苦。”
葉蓮情理具言明,隻等李蘭鈞定奪。
李蘭鈞眼珠骨碌一轉,忽然定在她臉上,病氣都消減了不少。
他面上愉悅,出口問:“倒是可行的辦法,你自個想出來的?”
葉蓮搖頭:“不是,役夫中有個見過世面的好心人同我說的。”
“見過世面還來做苦差?”李蘭鈞絕了一個心頭大患,語氣都稀松平常起來。
“他是下山遊曆的道士,想來是體會人世種種,不論貴賤吧。”葉蓮說得頭頭是道,末了還笑着說,“少爺,我一看就知他不是凡人,果然看準了!”
這句話把李蘭鈞心中那壇陳年老醋一腳踹翻,四散而出滿面撲鼻的酸氣。
他冷了臉,陰恻恻地道:“你近來說話文鄒鄒的,跟誰學的?”
葉蓮睜着無辜的雙眸,“啊”一聲疑問後眨巴着回:“可能是跟少爺學的吧……”
李蘭鈞仍是一張臭臉,他伸出手攤開,朝葉蓮勾了勾手指。
葉蓮便如同受蠱惑般搭上他的指掌,一步步走向他身側。
李蘭鈞熱症幾經升降,這幾日又燒着,所以手掌濕漉漉的,帶着潮熱。
“騙人,”他捏捏她的手,将她拉近湊到身前,“我就該拘着你,讓你走不開半步。”
葉蓮還未來得及回,就聽他氣鼓鼓地發問:“那道士是老是小,是俊是醜?”
“年輕,相貌……尚可?”葉蓮遲疑着回道。
沒成想李蘭鈞立即就黑了臉,倏地把她往身上拉,葉蓮一個趔趄,一隻腿跪在他腿間,身子撲在他肩頭。
“尚可……和我比如何?”他沒頭沒腦地問,呼吸吐在葉蓮唇上。
葉蓮眨眨眼,認真思索一番回:“沒看仔細,少爺為何偏要跟人家比?”
“沒看仔細你說尚可,明明就是看了不止一道!”
李蘭鈞不理會她的話,嗔怪道。
葉蓮捉摸到他的心思,忽而一笑,露出兩隻梨渦:“看了是看了,但要比較……還是少爺更俊俏些。”
“隻是一些?”
“許多,不,跟少爺比不了。”
葉蓮連忙哄道,眉眼彎彎地盯着李蘭鈞的病容打量。
李蘭鈞抽出手遮住她的眼睛,語氣有些别扭:“病着呢,不好看。”
“哪兒不好看?讓奴婢仔細看看?”葉蓮偏着頭非要瞧看他的面貌。
李蘭鈞又覆手去遮住臉,怎麼都不讓她細看。
“不許看,再這樣我打你了……!”
他别過臉,語氣又不愉悅起來。
“少爺要怎麼打?”葉蓮握住他遮在臉上的手,将他的指掌放在自己的臉頰,細聲細氣地問,“掌嘴麼,少爺要掌奴婢的嘴麼?”
說話間眼裡亮晶晶的,飽含着笑意。
她這些日子習慣自稱“我”,這回稱“奴婢”是有意為之,故意挑釁李蘭鈞。
李蘭鈞咬着牙看她,忽然湊上去,在她唇上狠狠咬下一口。
“嘶!”
葉蓮吃痛地往後躲去,她抿抿嘴,嘗到一絲甜腥。
李蘭鈞看她吃癟,捂着嘴邊咳邊笑,在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中開口道:“掌……掌你的嘴、知道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