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微塵試圖翻身,卻感到手心一片滑膩,視線下移,他看見了蜷縮在他身旁的蘇落。
蘇落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眉眼間帶着疲憊。
謝微塵輕輕松開她的手腕,而後緩慢調整姿勢變為側躺,他的動作十分小心,并沒有扯動背上的傷口,也沒有驚動蘇落。
休整數息後,他又緩緩坐起,扯過一邊的長毯蓋住蘇落的身體,防止她着涼。
昏迷高燒期間,其實他醒過數次,隻不過每次意識回籠時都無法開口說話,蘇落寸步不離地照料着他,他都知曉。
謝微塵的視線落在蘇落幹淨無瑕的臉上,下意識想伸手觸碰,卻在指尖即将觸及的瞬間停住,收回了手。
白天的小幕僚好像更好看了,這張臉倒也勉強配得上那雙會發光的眼睛,手腕纖細了點,瘦的像個女子,看來以前在家中吃的并不好,他以後會好好養蘇落的。
至于這張臉,還是用點膏藥遮起來比較安全。謝微塵下意識想。
柏風打探完朝堂消息,匆匆趕回府中見到的便是坐在床榻上安靜賞梅的謝微塵。
他心中一喜,正欲開口喊“殿下”,卻見謝微塵擡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柏風立刻會意,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然後悄然轉身退出。
迷糊間,蘇落覺得哪裡不對,她不該睡得這麼舒适的,謝微塵的燒還沒退。想到此處,她驟然睜眼,詐屍般坐起同時視線向下往床榻看去。
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驚出一身冷汗,那麼大一個謝微塵怎麼不見了,她連鞋都來不及穿,便向門外跑去。
“不好了,謝微塵不見了!來人啊!來人啊!”
蘇落這一嗓子喊來了太子府所有的暗衛。蘇落見過的沒見過的都一齊通過門窗湧入房内,與坐在床尾的謝微塵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暗衛齊齊跪地。
蘇落轉身,正對上謝微塵意味不明的笑容,他道:“直呼儲君名諱……”
喜悅湧上心頭,浮上面龐,蘇落接道:“拖出去亂棍打死。”太子府初見謝微塵時他也說過這句話。
是她不好,應該擡頭看一眼的,隻要稍稍擡頭便不會有現下這麼尴尬的情況出現。
謝微塵擡手示意暗衛退下。待屋内隻剩他與蘇落二人時,他淡淡開口道:“孤想解手。”
她就知道謝微塵不會計較,人醒了,燒肯定也退了。蘇落穿好鞋,下意識去扶謝微塵,手都伸到一半了,卻迅速縮了回來。
謝微塵挑眉,用眼神詢問蘇落縮手是什麼意思。
蘇落輕咳一聲,邊說邊往屋外逃去,“我突然想起來,今天還有條魚沒殺,我喊柏風來,他比較合适。這魚今天不給它炖掉,明天就不好吃了。”
男女有别,她扶謝微塵去解手多不合适,萬一還要她幫着扶一下……隻是想想都好尴尬,絕對不行,謝微塵又不是她男朋友。
蘇落剛才的那聲大喊也驚動了淺眠的柏風,所以蘇落在院門口遇見了他。
仿佛看見了救星,“殿下想解手。”蘇落道。
柏風不理解,很疑惑,“殿下想解手,為何你在此處?”不是應該扶殿下去淨室?
“因為我的比較小,再次見到殿下的會更自卑,我還是去做點魚湯比較合适。”她沒撒謊,的确是小到沒有。
蘇落說服着自己,盡量讓臉上的表情顯得無比傷痛。
柏風輕拍兩下蘇落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你還沒到十六歲,可能過幾年就好了,我去照料殿下,魚湯可以讓暗衛端上來,你可以去小睡一會兒。”
殿下昏迷的這段時間,他顧外,蘇落顧内,他沒怎麼休息,蘇落亦然,這次也得虧有蘇落,不然殿下不會被照顧的這麼好。
這幾日,氣溫回升,春光暖融,春和居内白梅開了一片,香氣襲人。
謝微塵讓柏風将長榻搬到室外,方便他側躺在榻上曬太陽。柏風順便給謝微塵泡了蜜水,然後開始呈報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殿下受刑第二天,有兩批刺客先後強入府中奔着蘇落而來,第二批留了活口,審出來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謝瓊,是謝微塵同父異母的弟弟。
柏風将口供遞給謝微塵。
許是謝微塵的蜜水太過香甜,引來了一隻圓滾的蜜蜂,它繞着謝微塵的手飛了數圈,然後一條金黃色、帶着花香的排洩物落到了“瓊”字上,遮住了字的右半部分。
謝微塵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前日拂曉時分,大批民衆闖入皇陵,搶奪石材磚塊後一齊聚集到了宰相門前,要求為殿下伸冤,宰相府門緊閉,午時金吾衛和北軍共同……”
停頓片刻,柏風斟酌後道:“共同驅離了百姓。”其實用武力鎮壓這個詞更合适。
但柏風想瞞着,他想讓謝微塵好好養身體,少思少慮,但謝微塵是何等的聰慧,柏風停頓的那片刻時間他早已猜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