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房間内安靜得出奇,耳畔邊隻有筆尖劃過紙面傳出的沙沙聲,天花闆上刺眼的燈管泛着白光,壓抑且默不作聲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來。
徐霧坐得端端正正,雙手捧着水杯,企圖用微不足道的溫度來捂熱早已冰冷的掌心。
她微微低着頭,抿着唇讓人看不出外露的情緒,臉頰邊垂落的發絲很好地替她遮擋住了看似盯着杯子中平靜無波的水面,實則失神沒有焦點的雙眸。
“扣扣—”
不多時,對面手指關節敲響桌面的聲響把徐霧的思緒扯了回來。
她眨了下因長時間沒動作而有些酸澀的眼睛,捧着杯子的雙手不自覺攥緊,擡眼朝聲源處望去—
對面坐着一位留着短發的女警,十分幹練的模樣,怕她覺得緊張還特意放緩了表情和語氣,把手裡的筆錄推到她面前,溫聲說:“沒問題的話,我們在這裡簽個字。”
甚至貼心地給她指了下要簽字的位置。
聞言,徐霧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動作十分緩慢地拿起放在桌面右側的黑筆,掀開蓋帽,垂下眼在筆錄簽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
縱然面上再掩飾得鎮定,可寫字時手部輕微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并不平靜的内心。
這點小動作被女警盡收眼底,她扭頭跟玻璃窗外的同事對視一眼,再次看向徐霧時眼底多了些同情。
在确定對方簽好字後,她柔聲開口安慰道:“沒事的,你不要想太多,有時間可以去做個心理疏導。”
徐霧隻是搖了搖頭,從筆錄結束後她就沒再說過一句話,連水杯裡的水也絲毫未動,仿佛隻有一個取暖的作用。
見她要起身,女警連忙跟着她的動作站起來:“我送你出去。”
“......謝謝。”徐霧的嗓音有些啞,她的音色偏清冷色調,極似常年雪山之巅不曾融化的冰,卻偏偏帶着溫情,中和了五官帶來的攻擊性。
明明是十七歲發育正好的年紀,但徐霧卻瘦的過份,加上身高過高而身上的肉不多,常年的營養不良讓她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呈現不健康的病态白。
女警陪着她快走到警局門口時忍不住側目看了徐霧一眼,對方仍舊沒什麼表情,但沒注意到她身側緊握的拳頭。
“好了,那我就.......”女警停下腳步,剛想說送到這裡,讓她回家路上小心。
下一秒,一道中年婦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夾雜着尖叫的辱罵就由遠及近,并且速度十分快,女警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身側一道風擦了過去,尖銳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你到底跟我兒子說了什麼讓他跳樓!”
徐霧被揪着衣領猛地撲倒在地,後腦勺和背部狠狠磕在地上,登時覺得頭暈目眩視線模糊,伴随着一陣陣的疼痛,她悶哼一聲緊皺眉頭,本身就弱不禁風的身體被這沖擊撞倒,她都懷疑肋骨是不是斷了幾根,不然怎麼會疼到麻木。
“您冷靜點!”
女警和同事手忙腳亂地想把這位瀕臨發瘋的中年婦女從徐霧身上拉開,但她就是紋絲未動,紅着眼眶死死盯着徐霧,眼中充斥着紅血絲,眼袋臃腫且狼狽,臉側邊掉落了幾根白發。
徐霧被她搖晃得頭暈,哪怕胃裡翻湧,但眼神還是冷靜且漠然的,天生的下三眼白讓她本身疏離的氣質更上一樓,手緊緊握着她攥着自己領子的手腕,身體稱不上多健康,但力道卻不小,甚至比中年婦女的力道還要大點。
中年婦女吃痛,她稍微回過神來,和徐霧那雙毫無波瀾的眼對上,嘴唇嗫嚅,她想繼續張口。
“不是留了遺書嗎,為什麼不看。”徐霧搶在她前面開口,冷清的陳述事實,縱使腦部的撞擊和面前中年婦女身上帶着的味道讓她的味蕾受到刺激有點想吐。
似乎被她這句話擊中,中年婦女一下子就呆愣住,趁着這個機會,警員馬上将兩人分開。
中年婦女被兩人扶着坐到一旁,雙目無神,嘴裡喃喃自語念着對不起。
與此同時,被女警扶起來的徐霧還沒緩過來,強烈的眩暈讓她險些再次跌倒,頭疼欲裂,捂着胸口喘着氣,重重換了幾口氣才勉強覺得好一點,胃在抽搐,強行壓下了嘔吐感。
“還好嗎?”女警給她用一次性紙杯端了杯水過來,擔憂的看着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的同時用手給她順順背,小聲安撫道:“季鄰跳樓前最後見到的人是你,他母親也是失子心痛,不要介意啊。”
徐霧喝完将紙杯捏在手裡,輕輕搖了搖頭,她現在做了不了大幅度的動作,然後視線又越過女警看了眼坐在長椅上嚎啕大哭的中年婦女,想起了之前季鄰對他母親的評價—
控制欲極強的輕微精神病患者,并且患有家暴傾向。
徐霧想,确實說得還蠻精準。
她收回目光就要離開時,女警把她攔下,見她這個狀态實在不好,放心不下準備讓同事開車把她送回去。
将近十點,公交車站早就沒車了,走路的話又要半個多小時,能省點時間和金錢何樂而不為,徐霧當然不會拒絕,還覺得這頓痛挺值。
警車駛出警局時外頭開始下細細蒙蒙的小雨,沒下一會兒就慢慢變大,啪嗒地持續落在車前,雨刷掃過後又落下雨滴。
隔着玻璃窗望出去紙醉金迷的城市被籠罩在朦胧的雨幕下,徐霧有點走神地看着窗戶上的雨痕,連目的地到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