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雨下到了淩晨三四點才堪堪停下,十月下旬正處在南方秋季的過渡節點,因為這場雨的緣故,晨起的空氣中帶了些許不燥的涼意。
距離早讀還有十多分鐘,教室裡人來得參差不齊,大多圍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前兩天季鄰跳樓的事情。
徐霧則是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小憩,四周嘈雜的聲音傳進耳朵裡讓她覺得似有幾百隻蚊子在嗡嗡作響,讓本就不舒服的頭更加難受。
平心而論,對于一中來說跳樓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每年都會上演一次,大多都是因為壓力或者極端的情感問題,但諷刺的是,即便用這種方式,換來的也不過是其他學生半天的休整和心理疏導。
而最讓徐霧厭煩的是,偏偏跳樓的是同班的季鄰。
她跟對方說不上多熟,頂多算有共同語言而說過幾句話而已,但也正因為如此,讓她被卷入了探讨的中心。
那些如芒在背又有意無意的目光看得她極其不舒服。
心裡煩躁的不行,還會覺得被淪為飯後談資的季鄰死得真不值得。
“你别在意他們的話。”來人女聲在上方響起。
徐霧強撐着身體坐起來,瞧見順勢坐到自己前桌的女生,淡定地把早讀需要的課本抽了出來:“我沒在意。”
女生梳着高馬尾,整個人偏圓潤類型的,張嘴說話間臉上還會浮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我就随口問問,你别生氣。”她手撐着下巴望着徐霧,遲疑了下還是壓低聲音說:“聽說季鄰跳樓前給你寫了一封信?”
此話一出,她很明顯地看到徐霧翻着書頁的動作頓了下,随後沒什麼表情地擡起頭跟她對視,讓本就清冷的面容顯得更不好接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低氣壓。
夏妮見她這樣也遲疑了下,下意識越過徐霧看了眼坐在她身後不遠處座位上的幾人,她們瘋狂朝着她打眼色。
不得已,夏妮隻好硬着頭皮繼續,她坐直身體,攪動手指的動作彰顯着她有點緊張的心情,支支吾吾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大家都那麼說......”
夏妮其實很不擅長來打探八卦消息,本就不善言辭的語言能力到這個時候更是匮乏。
徐霧定定看了她兩秒,漆黑的瞳眸裡冷冷倒映着夏妮糾結期待着等待回答的神色,她搭在桌面上的手指無意識敲了兩下,不輕不重。
反倒是夏妮見她這反應,注意到徐霧指尖輕點桌面的這兩下讓她的心髒也跟着顫了兩下。
“都怎麼說?”徐霧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把問題反抛了回去。
冷靜的神情跟她平時常挂在臉上和煦的笑意完全不同,讓夏妮登時卡殼,額了好幾聲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無非就那幾種。
季鄰死的時候最後一個見的人就是徐霧,他母親也來學校大鬧過,當着所有人的面嘶吼着朝徐霧發洩無處宣洩的悲憤和怒火,斥她如果早點答應季鄰的告白就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學生間的竊竊私語和所謂的小道消息流傳的很快,但大部分人并不會去深究來源,一般傳着傳着就會改變原有的意思,衍生出一個全新且颠倒的版本。
隻是作為當事人的徐霧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往往要跟大衆争辯他們所相信的事實那壓根就是對牛彈琴,浪費口舌。
于是,徐霧深感無趣地嗤笑了聲。
恰好下一刻,早讀鈴聲響了起來。
夏妮松了口氣,連忙起身打算回自己的位置上,臨走前本來還想拍拍徐霧的肩膀跟她道個歉,可見她不留痕迹地避開了接觸,不由得尬笑幾聲就走了。
其實徐霧在班裡的存在感中規中矩,雖然長着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但意外的好相處,要不是她們關系還行,詢問這種活就不該落到她頭上。
打發走人,徐霧有些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左右這早讀她也沒力氣讀下去。
跟班長說了聲後她就離開教室打算去醫務室躲躲清淨。
七點半,路過走廊時每間教室都會傳出朗朗讀書聲,清晰地回蕩在偌大的校園裡。
醫務室在二号教學樓,離得不算遠,不過對現在的徐霧來說,無異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了。
這個點的值班老師不在,門上挂着若有需要,推門即入的牌子,徐霧隻看了一眼便照做。
霎時間,屋内絲絲縷縷的消毒水味被她捕捉到,因為劑量不大的緣故,所以徐霧也沒覺得刺鼻難受。
就是讓她沒想到—
徐霧目光落到左邊靠窗緊緊拉着床簾的病床,除了她以外居然還有人在這裡。
也就隻注意了一眼。
徐霧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到了右邊空着的床位上躺了下來,旁邊的窗戶打開着通風透氣,微風吹動着潔白的窗簾起起伏伏,在視線内是極好的催眠效果。
在意識昏昏沉沉時,她模糊間似乎聽見了一聲床簾被小心翼翼拉開的聲響。動作幅度很小,但在安靜的氛圍内就格外明顯。
徐霧眼皮顫了下,并不想睜眼。
整個人往更深沉處墜落。
風吹動的簾子還在飄蕩,解影默不作聲地站在床前,那雙藏在厚重劉海裡的眼眸輕輕低垂着,周身陰沉潮濕的氣息特别格格不入。
他看向平靜躺在床上的少女,嘴唇的血色雖比昨天的狀态要好一些,但還是能看出她的虛弱。
徐霧雙手搭在腹部,雙眼緊閉,長而密的睫毛時不時輕顫一下,呼吸綿長而平穩,臉側偶爾飄來幾根碎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