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先生的熏陶下,他們自然知道有些書生将自己的尊嚴和臉面看得極其重要,更别提這還是一個看上去就很瘦弱很傳統也很古闆的人。
萬一他們強行搜身,将這位書生氣到想跳山了可不好。
“……”
一時心軟放任書生跟上山寨的皇甫逸感到了一股莫名的頭疼,這股頭疼與老師給他帶來的心梗如出一轍,總結起來就是三個字:不省心。
“要不——”
皇甫逸剛想說讓守衛們随便搜一搜身,卻見到了孟莳格外警惕和抗拒的眼神。
“算了,放他進來吧,他的體力,比之林阿婆的小黃狗都不如,翻不起什麼風浪的。”
皇甫逸無奈地搖搖頭,又示意身旁的林二壯帶幾個小弟去給孟莳帶路:
“我們還要去整理物資,這些人也都要先關進地牢裡,你趕緊帶着他去休息,可别真的累死了,不然等老師回來可有我們好果子吃。”
“得嘞!”
林二壯麻溜地點了幾個手腳勤快的兄弟,三五個人脫離隊伍走到孟莳面前,用不知是威脅還是客氣的微笑示意孟莳跟他們離開。
“唔唔——”
眼見着身為表哥的孟莳就要單獨被帶離,而自己作為表妹的卻要被關進聽上去就陰暗潮濕的地牢裡,蘇琏第一個坐不住了。
嘴裡塞着的布條也擋不住他激動的情緒,和讓孟莳幫忙說句話好讓自己換個地方的想法。
從遲槿和柏慕略帶擔憂的眼神中,孟莳知道蘇琏這是有借題發揮的意思,但即便如此,孟莳心中也難免升騰起哭笑不得的感覺。
孟莳飾演的書生面帶不忍地看了眼即将被押去地牢的一行人,眼中的擔憂簡直要溢出來,她本想指責山匪不好好對待人質,卻想起對方對自己的寬待,憤怒之餘又帶了些許羞愧。
“寨主,你能不能,能不能——”
書生想讓山匪頭子好好對待自己的同伴,卻苦于沒有籌碼,且自己先前還對其出言不遜,一雙臉漲得通紅。
一路走來,她不是不能感受到這夥人對自己的照顧和敬重。
正是如此,這樣的話才更難出口。
面皮薄的書生嘗試了幾次,話卻還是梗在喉嚨裡,眼見着時間流逝,她心一橫,眼一閉,幾乎是喊着說出了心中的話。
“我願意為我說的話賠罪,我也願意去地牢,地牢濕冷而且裡面也還有女眷,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給他們換個地方——”
話落,從未有過如此經曆的孟莳竟難得與書生共情,甚至有些不敢睜開自己的眼,等她還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做好準備迎接嘲諷和調笑的表情。
——沒有。
沒有任何人嘲笑她這不合時宜的善心和關懷,反而都是用一種善意的、溫和的目光看着她,無一例外。
“哈——我還以為你會一直沉默着不開口呢。”
皇甫逸感慨地輕笑出聲,眼裡是與周圍人如出一轍的溫和、包容,隻是更多了幾分感慨和懷念。
“小兄弟之前說得很對,但我們也确實并非那等不講理的山匪,你說的問題我們也是考慮過的。地牢不過是一個代稱,實際上地牢與柴房相似,裡面的柴火卻也堆放整齊。仔細說來,倒與空屋有些類似,你大可不必如何憂心。”
看上去迂腐實則真性情,有君子仁人之心,這樣的性格讓皇甫逸很難不想起年輕時期的老師,隻可惜,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老師便很少有那般年輕的、不顧一切的朝氣和笨拙的感覺。
看着這位書生明亮的眼睛,皇甫逸一時感慨,難得多說了兩句。
“如果我說我們自有苦衷卻不便與任何人言說,我們雖行劫道之事卻也隻是無可奈何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小兄弟又待如何?”
話落之後卻感到一股淡淡的悔意。
畢竟這個人不是老師,眼界與認識也未必有老師深遠,萬一他的回答如此前一般,過于激憤以至于招來了寨中衆人的反感,大動作雖不至于,小動作卻是防不住的。如此,便是他也不好保證對方能安然度過在寨中的日子。
“算了,你——”
皇甫逸擺擺手,剛想收回這句話,狀若無事地帶着手下的兄弟離開,卻聽得孟莳擲地有聲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