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哈哈哈哈哈——”
燼夏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語,笑得前仰後俯。
“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你,你們,這世上的每個女人都再是清楚不過,我将她們留在美夢裡,又将她們用蛛繭與時間隔絕開來,幫她們留住此生最美的樣子,這樣難道不對嗎?”
燼夏笑夠了,便慵懶地躺在骨制的長椅上,目光病态而溫柔地掃過這些栩栩如生的少女。
眼中帶着十足的驚歎與贊賞。
看到孟莳仍是一副不認同的模樣,她幽幽歎了一口氣,用看不懂事孩童的目光望着孟莳。
“好了,我知道你是被臭男人遮住了眼睛,這才看不清自己身處何種境地。”
燼夏伸出手指的空中一點,寒煙洞的幻煙便受她牽引,勾勒出許多畫面來。
身穿嫁衣的女子在婚禮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婚後卻要為種種家務操持,衆生被困在小小的四方天地裡,除了走親戚與為家裡采買物件,便再無一絲空閑的時間。
婚前“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1),婚後卻大多不施粉黛,或為了遮掩蒼老的容顔換取丈夫的心歡塗上厚厚的脂粉。
貧困些的,出嫁前在家中為了兄弟姊妹撐起一個家,到頭來卻被幾紙金銀送到男方家中,從此被賢妻良母的頭銜困住,一生都要為為了丈夫的衣食住行操心。
更富裕些的,雖不必操心生存之事,卻也終日被困在院牆中,每至夜幕降臨便等待夫君的到來。愛情倒在其次,權勢地位附加之下的府邸風尚反倒成了影響生存的重要因素。
得寵愛者,雞犬升天;失寵愛者,晚景凄涼。
不是沒有想為自己抗争的女性,但這樣的人極難在社會中生存下來,也極難建立起自己的資本。
一旦戀愛嫁人,錢财便會悉數流入夫家手中,哪怕志不在此,生意場上也難免被人輕視幾分。
若剛好遇上了強勢的父母,婚姻大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夢想騰空的飛鳥被減去羽翼,隻能被困于深宅中,整日為了所謂的家宅安甯,所謂的傳宗接代而操勞。
笑着的、哭着的、平靜的……紅蓋頭下不同顔色的少女垂着眸低着頭,拜過高堂之後便鮮少能再站起來。
或是像母親一樣被家庭困住餘生,或是像怨婦一樣期待着丈夫的回心轉意,或是像棄子一樣被擱置在或大或小的冷宮中,或是在艱難的生産或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中淹沒了生息……她們的命運各式各樣,最終都逃不過一個紅顔易逝、香消玉殒。
“嫁人之後,她們會面臨各種各樣的煩惱,或是被婆婆磋磨,或是被丈夫厭棄,或是從此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裡,将自己活成迷失自我的木偶……無論如何,她們會在痛苦與麻木中老去,最後默默地死去。”
“她們不該過這樣的人生,不該這樣,被某位男子攥在掌心,像個玩物一樣被磋磨,她們應該擁有自己的幸福。”
看着這些不斷變幻的畫面,燼夏的目光中滿是哀傷與幽怨。
“所以,我殺了那些導緻禍患的男子,卻将這些無辜的女子帶回我的寒煙洞裡,用幻煙和夢繭為她們編織一場永恒的、美好的夢境,讓她們能在永遠永遠沉睡在幸福中,再也不會被現實的諸多煩惱打擾。”
提到男子時的厭惡和憎恨一閃而過,燼夏望向孟莳的目光中盡是滿足和愉悅的意味。
她像是将這虛假的、無邊的夢境當作了解藥,而将在這些畫面中出現得比女子略少些的男子當作了罪魁禍首。
孟莳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聽到燼夏的解釋後,孟莳的呼吸近乎凝滞,她仿佛被一個巨大的漩渦裹挾着,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幾乎溢滿鼻腔的哀傷。
孟莳看向目光中隐約透露出偏執和執拗的燼夏,目光中是說不出的難過,但更多的是清醒。
孟莳近乎直白地戳穿了燼夏話裡的虛假,扯下了燼夏用于僞裝的那層豔麗的皮,直直地将燼夏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髒暴露出來。
“你說這些話的時候,難道沒有自己的私心嗎?”
孟莳的話語像一把劍,劃破了燼夏面上的從容矯飾。
“真正怨恨這些男子,希望自己活在夢境中的人是你,而不是這些無辜的、尚有無限可能的女子。”
想到遲槿利用捕妖閣少閣主身份找到的關于“蜘蛛新娘”一案的記錄,孟莳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不否認,你所殺的那些男子大多是一些有前科的,有惡性的人,但其中也不乏一些身家清白、未曾作奸犯科的無辜者,你卻将他們同等看待,不加分别地奪取了他們的性命。”
“你敢說,這其中沒有遷怒的成分嗎?”